陈玉虚弱地喘气，好一会儿才又开口，“是阿明吧，能再看到你，我真的很高兴，我一直很担心你……”


    “你住口！”陆修明突然大叫着打断陈玉，“我全都知道的！殿下是为了自己，亲口告发我，所以我才会被抓，你根本从来没有想过我！”


    陈玉一声不吭地听着。


    “被抓走的时候我很害怕，可是殿下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我也很想相信殿下，被压着强迫注射那种药的时候，想到我就要永远不记得殿下，我恨不得自己去死。我以为殿下这次是来救我的，一直感到很开心，可是殿下却自己走了！”


    陆修明一手抱着陈玉，一边狠狠咬着牙，“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我已经不想在被殿下遗弃的地方活着，就让我们一起——”陆修明把刀缓缓刺入。


    “不是这样的！”陈玉低着头，像是痛苦地压抑着什么，“我没有抛弃你。”


    “我一直在想着救你出来的办法，从来没有放弃过，系统也是为你做的，你看——”陈玉抓起旁边的001，可陆修明一看到他动，就条件反射地把刀又抵进了一分，陈玉马上就发出一声闷哼。


    陈玉使了个眼色，001立马会意地飞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是系统001”


    系统与像他们这种苏醒的数据体会有天然的感应，在放出001之后，陈玉明显感觉到身后的人呼吸陡然变重，紧接着趁热打铁，“如果像你说的那样，我为了自保出卖了你，我又怎么可能会事先为自己做这样一个系统，阿明你想想，这只能为了谁？”


    透过001共享视角，陈玉看到陆修明的表情明显变了，不再像一开始那么坚定，背上拿着刀的手也微微放松了些。陈玉嘴角隐晦地一勾，猜对了。


    虽然没有完全记起陆修明到底是谁，可是既然陆修明这么确定是他，那么，他就初步推断或许陆修明和他一样，也是因为某种原因“入狱”。


    当初在他和哥哥□□的时候，也曾经有很多人站在他这边，替他做事，可惜后来计划渐渐败露，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他的确主动举报过手下一堆人，用他们堵住对方的嘴，陆修明应该就是那些人中的一个。事情已经过去太久，这种不重要的人，他当然没法记得那么清楚。不过……


    陈玉低声叹了口气，“可是就算现在这么说，你估计也不会再相信我了。”


    想到这里，陈玉的声音愈发落寞，“我没有认出你，是我不对。可是阿明这样想我，我还是……感觉到很伤心。”


    失血过多的虚弱让陈玉每说一句话就要停下来喘好几口气，从陆修明认识陈玉开始，他就从来没有见过陈玉现在这个样子，即使一开始受了重伤，他也没有喊一声疼，甚至在知道是他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也不是责怪愤怒，而是满满的高兴。直到被他怀疑，他才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可是更多的却是伤心与失落。


    陆修明开始动摇了，这样的陈玉，当初真的会出卖他吗？


    “殿下，真的不是你出卖我吗？”


    陈玉没说话，直到陆修明又问了一句，陈玉才再次开口，却并不回答，而是直接说，“你杀了我吧。”


    “只要殿下说不是你，我，我……”陆修明的手微微发抖。


    又是一阵沉默，陈玉侧过头看陆修明，他的脸色已经十分苍白，嘴唇也褪得几近没有血色，他艰难地伸手，摸摸这张久违的熟悉的脸，眼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怀念，“终于又看到你了。”


    “殿下……”陆修明的眼眶涌上泪水，这一瞬间，他什么都不想怀疑了，几乎马上就要扑到陈玉怀里大哭，可是这时，他却听到了一句话，这句话说得很轻，却有如晴天霹雳一样直接让他怔在了原地。


    陈玉说，“那个时候，的确是我举报了你。”


    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陆修明整个人都呆住了。一开始他的确抱着要同归于尽的心，可是在重新得到希望的时候，他发现他根本就不想陈玉死，无论在哪里都好，只要能在一起，就算是拿谎言骗骗他，他也不在乎，可是，陈玉亲手打碎了这个希望。


    陆修明一脸绝望地看着陈玉，却发现陈玉也正又愧疚又伤心地看着他，但很快就避开了，眼里带着深深的隐忍，最后却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陆修明没错过那一丝欲言又止，心底又不可遏制地升起一丝希望，可是陈玉却突然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一把拿起地上掉落的刀，在他的面前，狠狠捅入了自己的心脏！


    “殿下！”陆修明扑上去，两只眼睛里马上就刷刷地流出泪水，他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血淋淋的身体，腹部和胸口同时涌出大片大片的鲜血，像没有穷尽一样地流满陈玉身下的地面。


    “殿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陆修明已经泣不成声，早就记不清原来计较的东西，在真的面对陈玉即将死去的事实的时候，他才发现，他其实根本就接受不了，就算被背叛又怎么样，为什么他要计较那么多？为什么他忍心下手？


    陈玉咳嗽了几声，撇过脸，没有说话。


    陆修明马上想起了陈玉刚才的欲言又止，哽咽着说，“殿下你是有苦衷的对不对？”


    陈玉还是没说话，可陆修明已经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了答案，马上哭得更惨。陈玉的胸口明晃晃插着刺刀，他想抱他，却又不敢动，只能把情绪全都发泄在源源不断的大声哭泣中，“既然不是故意的，殿下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我，我，呜啊啊……”


    “我说了你会相信吗？”陈玉的声音也有点哽咽，好像是强忍着眼泪，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我会举报你，是因为如果我不这么做……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不会晚的！永远都不会晚！”陆修明扑过来，满脸的泪水把他整张娃娃脸都变得又红又肿，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马上抓住001，“你可以修复殿下身体的对不对！”


    001小心地看一眼陈玉，点了点头。


    陆修明欣喜若狂，立马就让001给陈玉疗伤，可陈玉却拒绝了。


    “殿下你不要任性……”陆修明第一次想斥责对他来说无比尊贵重要的殿下，可是面对全身血红血红的陈玉，他又说不出更严重的话，生怕又刺激到他。


    “阿明不相信我，我活着要做什么呢……”陈玉难得有些孩子气起来，说完话以后耳朵就悄悄红了。


    这一下子，陆修明哭笑不得，却又突然有点甜丝丝的。他擦了擦眼泪，郑重地握住陈玉的手，说，“我相信殿下。”


    “……真的吗？”


    水洗一样的黑色眼眸，仿佛浸染了的水墨画，黑色的瞳孔中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陆修明的心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地充实，也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是这么地受重视。虽然眼里还满是泪水，陆修明却早就没有了一开始的绝望，重重地点了点头。


    身体是数据构成的，数据捕捉与再造都一手包办的系统当然也能修复。


    恐怖地似乎致命的伤口在陈玉同意接受治疗的那一刻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陆修明不放心，把耳朵放在陈玉胸口又听了好几遍，反复确认心脏的跳动是正常的，这才勉强放了一点心。


    放心之后，又是一阵情绪的崩溃与宣泄，陆修明紧紧搂着失而复得的殿下，一开始还是正常说话，后来就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嚎啕大哭。


    陈玉轻轻拍着陆修明的后脑勺，不紧不慢地安慰着，半是试探半是解释地说：


    “为了我们的计划，我不得不主动举报你，这样，虽然你会被暂时控制，我却争取到了更多时间。”


    “我一直在想办法救你出来，可是后来……唉。”


    陈玉也在这里，就说明后来是失败了，听到陈玉低落的语气，陆修明也顾不得哭了，立马就哽哽咽咽地开始安慰陈玉，完全看不出就在不久前，他还想着要杀了陈玉然后再自杀。


    陈玉抱着安慰到一半又开始继续干嚎的人，也继续拍着他的背部轻哄，嘴里说着温柔的话，嘴角却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慢慢勾起，黑黝黝的眼底满满的都是得逞的算计。


    不管当初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的陆修明对他来说或许是有用的。有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但是……想到一开始的刀，陈玉心中闪过一丝冷意。


    这么久以来，他也发现了，这个系统估计也就是个半成品，如果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情况，他直觉，这个“盟友”说不定能起到很大的作用，就算不能，至少也能当个短暂的替罪羊。想到陆修明刚才哭哭啼啼说的东西，陈玉想，或许当时他也是遇到了这种情况？


    陆修明哭够了，终于依依不舍地从陈玉怀里离开，戴着一脸的泪水，很不好意思地看着陈玉。


    陈玉笑了笑，抬手为他擦了擦眼泪。


    “殿下，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当然会了。”陈玉理所当然地回答，点开界面，看下个世界的背景介绍——是一个带灵异元素的古代宫廷故事。


    ·


    暖黄色的朝阳照亮东方天空的一角，朵朵蔷薇缓缓舒展开血红色的娇嫩花瓣，几缕跃动的光线直穿过树梢，与花朵上晶莹的泪珠亲吻在一起。


    黑暗无光的室内，年轻俊美的青年坐在窗边，灿金色的头发下是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他轻轻对怀里的人说，“天亮了。”


    怀里的人没说话，也没睁开眼睛，浓黑的眼睫毛像一对永远无法张开的蝶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