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要考试，李万洋这段时间，就没怎么去干活，只到这次周末，又去了张叔那个粮厂一次。


    到了那里，张叔拦住他，狠狠数叨了他一顿。


    不过他也知道，如果再有第二次，李万洋肯定会同样选择走的，他叹了口气，回屋将书拿给他。


    上次傍晚天气不好，李万洋又走得急，就把书给忘了，这次张叔特意提前交给他，省得他又忘了。


    杜星趴在地上，慵懒地拉伸身子，一扭头，恰好看到张婶投过来的目光，她不满地瞪了丈夫一眼，然后又甩给男孩一个白眼，那眼神里，是满满的厌恶。


    杜星怔住，好长时间，她才回过头，盯着前方空地上的蚂蚁搬家出神。


    下班后，抱着张叔送的书，走在回家的路上，李万洋明显很兴奋，他几乎一路小跑回去，而且一到家，就迫不及待打开书，看了起来。


    杜星偷偷瞄了一眼，是安徒生童话……


    男孩这一看，就是半天，直到夜幕低垂，看不清书上的字，他才从书的海洋里上岸。


    他握住拳头揉了揉眼，然后转头，迷迷瞪瞪看向旁边饿摊在地上的杜星。


    李万洋：……


    他愣了一下，缓缓起身，蹲到她跟前，杜星看到他终于醒来，忙直起小脑瓜，他摸了摸，低声道：“对不起。”


    他的神情里满是懊恼，枣树只中午左右吃了点狗粮，一整个下午，他竟然没给她准备丁点食物。


    他摸摸她的头，说：“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准备吃的。”


    说完，他站起身，一溜烟钻进了旁边的小树林。


    杜星愣住，她站起身，小跑几步追过去，发现他一转眼就没影了，她想了想，在树林边沿停下，半坐在地上，等着男孩出来。


    大概半个多小时后，李万洋回来了，他招呼乖乖等在树林边的杜星。


    “走，我给你烤好吃的。”


    走到生火处，他摊开手，将捉到的小东西放到地上，杜星惊了一跳，她瞪大眼，压低脑袋，惊奇地看着地上四个正在蹬腿或者缓慢爬行的小东西。


    它们表面呈黄棕色，包裹一层半透明的皮，还泛着光泽，底下几对短腿，颤巍巍地抬起，又落下，走得极慢。


    这是，爬拉猴，熟知的知了的幼虫。


    脱了壳，它就会变成蝉。


    看到它，杜星嘴里不自觉分泌唾液，这个也是童年的味道啊！无论烤着吃，煎着吃还是炒着吃，味道都是一流。


    生好火，男孩将这四个爬拉猴，放到石头上，火的外沿，同时在篦子上放了两个鸭蛋和一个窝窝头。


    他抱起杜星，离火远点，好声好气地哄她：“等会就好了，不要着急。”


    杜星亮晶晶地看着他，你真好！越来越喜欢你了！


    李万洋闷声笑了下。


    大概十几分钟后，爬拉猴被烤好，拿筷子抄出来，外焦里嫩，迎面喷香。


    杜星更忍不住了，她有些急躁地边扒拉地面，边急切地盯着它们。


    李万洋好笑，他小心放到嘴边，吹了吹，直到半凉，才将它放到杜星的碗里，杜星立马低下头，一口吞到了嘴里。


    唔！真的好美味啊！


    果然是记忆里的味道，后来哪怕在餐馆里吃过同样的东西，却没有当初的感觉了。


    现在，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直到吃完三个，满足了口腹之欲，狗狗的本能方被她压制下来，她瞧瞧男孩，再看看只剩下一只的爬拉猴和地上扒拉出的刮痕，羞愧地低下了头。


    成为狗狗时间长了，竟然也越来越有向狗狗异化的趋势。


    李万洋照旧将最后一只爬拉猴抄给她，杜星急忙摆摆头，一转身，跑了。


    看着她狂奔而去，李万洋愣了一下，又看看剩下那只爬拉猴，想想，他放到了自己的嘴里。


    虽然他守着这个树林，爬拉猴也不难找，但他却很少吃这个，平常他将时间都给了学习和干活，只有暑假才会花时间去捉这些东西，但捉到后，也大都卖了换钱。


    慢慢咽下去，他闭了闭眼，享受般舔了舔嘴角。


    真的很美味呢！


    杜星沿着麦场跑了一圈，待冷静得差不多，才返回男孩身边，男孩这时正在看书。


    竟然不是那本安徒生童话。


    她惊奇地看了男孩一眼，然后缓缓踱过去，坐在男孩身边。


    最后一周，李万洋几乎每天都在学习，他脑瓜挺聪明的，但是喜欢打破砂锅研究到底，还喜欢自己扒着书研究，实在想不通了再去问老师。


    教他们的只有两个老师，一男一女，但是两个老师都挺喜欢他，时不时给他带点吃食，其他也不敢多送，他们知道男孩的自尊心，李万洋大概三次收一次，不敢多收，也不敢不收。


    其实，杜星觉得，那两个老师应当已经知道她在学校“蹭课”的事，毕竟这件事差不多整个学校都知道了，那些小屁孩，有的还趁下课时间专门跑到教室，跟她玩。


    要期末了，他们还舍不得，要一个暑假看不到她了。


    只是老师心疼男孩，没有挑明而已。


    考试那天，他们要出村，去其他村子考，期末考试是几个村子联考，各个村子轮流做考场，今年轮到了上树村，那个村子离李庄有点远，所以，杜星没法跟着去了。


    大清早，天还没亮，李万洋就起来了，他忙着给杜星洗漱，做饭，以及给她准备好一天的食物。


    都忙完后，他想了想，又抱着她去了白小雨家，让大奶帮忙照顾一天。


    把它单独放在麦场，他实在不放心。


    这次考试，只有上午两场，考语文和数学。


    但直到傍晚，他才跟白小雨姗姗来迟，正窝在院子里，无聊地数着角落结着的丝瓜瓤的杜星动了动耳朵，刷的站起来，一溜小跑，跑到门口，直直地盯着门口。


    李万洋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她这样满怀期待和开心的样子，他内心顿时一软。


    然后快步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她。


    考完试，算是彻底放假了。


    就连表情一直很含蓄的白小雨，脸上也带着明晃晃的笑容。


    而李万洋，则是率先拿出之前被他封到箱底的两本书，接着看。


    但是，也只是放松了一晚上。


    第二天开始，男孩开始去张叔的粮厂工作，在其他的小孩都尽情地玩乐，或者到处遛弯时，他小小的一人，已经站到炎炎烈日下，挥舞起木楸，尘土荡漾，细长的胳膊，在太阳的映射下，更显瘦弱。


    白天，他去张叔那里干活，晚上就去小树林里捉爬拉猴，一晚上可以捉二十几个，这个专门有人收，收了也不是自己吃，而是卖到县城，现在生活渐渐好起来了，县里对生活和美食的追求也多了，一些乡下的新鲜蔬菜和爬拉猴之类，在县城特别畅销。


    爬拉猴2个1分钱，一晚上就能赚一毛左右。


    除此之外，他还捡柴火，给村里的独居老人或者家里没有小孩的年轻夫妇，他们也不用给钱，只要给他点吃的就行。


    看着男孩每天忙得团团转，晚上趴到麦垛顶就直接睡过去，杜星心疼地脸都瘦了。


    她以为放了假，男孩会轻松点，没想到，放假后，男孩才真正辛苦起来。


    为此，她也不再整天跟着男孩去粮厂，反正她去那里也没什么事，她干脆留在村里，去小树林里捉爬拉猴。


    白天，爬拉猴并不多，但是能捉一个是一个。


    第一次她表达不想跟着他去粮厂，要留在这里时，李万洋还有点吃惊和不放心，不过见她实在不愿意跟着去，他只好不放心地将她交给白小雨，走了。


    结果，晚上回来，麦垛边竟然多了三十几个爬拉猴，这都是她和白小雨捉的。


    白小雨只拿走了三个，给自家尝尝鲜，剩下都留给了她。


    李万洋盯着那些爬来爬去的小东西，愣了好大一会。


    突然，他快速上前，捉住她，检查她的身体，发现没有刮伤碰伤的地方，才摸摸她的脑袋，夸了声好聪明。


    这样大半暑假过后，之前只有不到五块钱的手绢，现在竟然攒了有二十多块。


    …………………………


    今天她照样在小树林里找爬拉猴，白小雨没有跟着她一起，他今天下地了。


    走之前，他把她锁到了家里，但杜星又不是一只真正的狗，她随便逮了个空，就溜了出来。


    正在翻找，身后突然传来几个男孩子的声音，杜星回头瞄了一眼，没有在意。


    这个小树林是李庄附近最大的树林，平常除了李万洋来捉爬拉猴，其他小孩子也会过来，捉爬拉猴或者捡柴，他们见到杜星已经很习以为常。


    今早李婷婷那个女孩就来过一趟。


    然而，一阵脚踩在落叶和树枝上的唏嘘声音过后，背后突然响起一声：“哎？那是不是隔壁村那个小乞丐的狗？”


    “嚯，还真的是。”


    “它怎么自己在这里找食吃？难不成小乞丐不要它了？”


    杜星刷的转过头，警惕地盯向背后几个人，待看清是谁后，瞳孔顿时一缩。


    背后站着三个男孩，领头的居然是隔壁村那个“黑泥炭”，杜星还记得他骂过男孩。


    这是李庄，他们怎么跑过来了。


    不过，杜星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看到背后是谁之后，她扭头就跑，横抄而去，想要绕过他们跑回村里，迫切回到白小雨家或者随便一户农户家。


    现在，逃离他们才是第一要务。


    而那个“黑泥炭”看到她转身就跑，神情也是一变，他弯下身子，像条猎豹一样，刷一下就窜了过去，同时招呼旁边两个傻小子。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帮我抓住它。”


    两个人愣了一下，随即瞪大眼睛，兴奋地分开围追堵截。


    “别跑，小东西你别跑。”


    杜星一惊，小腿迈得更急了。


    眼看着就要跑出树林，她纵身一跃，这时，旁边一道黑影闪过，“啪唧”一声，她撞到了一个硬硬的胸膛里。


    撞得她头晕眼花，直冒金星。


    她迷迷瞪瞪抬起头，眼前露出一对洁白牙齿，磕着嘴皮，狠狠地扯出一抹笑容，道：“总算逮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