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占鹊巢之后: 第十九章
冉洁莹是被顾母和许湄陪同着报警的,顾父临时有事去公司,并没有跟着。
许湄看她在和警察说完后便一直沉默,只是无意识的抖着手,便出门买了几杯饮料,递给她之后,她的手似乎得到了依靠,只是眼睛还是飘离。
许湄也被抓住做江柯之前企图侵害的笔录,不过看她年纪小,内容也少,警察并不难为她,很快就结束了。
顾母则进了办公室,和警方沟通江柯现在的位置,警察时不时问上几句细节,以免抓错了人。
许湄坐到冉洁莹旁边,引来她冷淡的目光,许湄友好的笑了笑,“你没事吧?”
冉洁莹摇了摇头。
许湄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没话找话的说,“他被抓之后,你会不会感觉好一点?”
洁莹想了想,“或许不会。”
正谈话间,有人冲进了警察局四处张望,在看见洁莹时怒气冲冲的走过来,一把拉起了她,“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这是一个留着短发的中年女人,女人尤气不过,将挎着的包举起,狠狠的砸向洁莹,被许湄拉了一下包带,攻势立时放缓。
许湄被女人瞪了一眼,“给我让开,我教训自己的女儿,关你什么事!”
许湄愕然的问她,“这是你妈妈?”
洁莹点头,女人将包往地上一扔,挥掌朝洁莹打了过去,许湄赶紧挡在中间,“阿姨,你不能这么没道理!”
“丢人现眼的东西!还告□□,还13岁!你不去勾引,怎么就□□你!你是嫌我脸还丢的不够嘛!看着都恶心!你知不知道你一告全天下人都知道你不是处了!你还要不要嫁人了!”女人骂骂咧咧的挽起袖子,“你再拦我我连你一块打!”
许湄气得不行,“这算什么丢脸!她有什么错!她是受害者,你这么威风不去打坏人反而打你女儿?你是不是亲生的妈?那种为了一层膜不结婚的男人有什么好嫁的!”
女人才不听这些,“歪理邪说!”冷笑了几声,“哼,哼,跟这种人在一起怪不得会学坏了!”
她怒气勃发,犹如一只暴怒的母狮,气极而凶狠的朝她们挥起了手掌。
许湄带着冉洁莹躲着冉母的巴掌雨,为这无差别攻击挨了几记,直到顾母听到声音出来,联合警察才劝住了暴怒的冉母。
冉洁莹的脊背比许湄初见时更为倔强的板直,唇边还带着略讽刺的笑,却对同患难的许湄难得表露出了友好,她轻轻的说:“你看,女人总是对女人要求更苛刻。”
许湄宛尔,“可有时候更懂女人的,也只是女人。”她龇牙咧嘴的感受轻微受伤的背,还有心思开玩笑,“不过我们现在可都不是女人,我们是女孩啊。”
冉洁莹眯着眼睛笑了,眼睛里似乎藏着碎星,她微侧了头,跟许湄说,“我们或许可以成为朋友。”
江柯靠坐在床上,用手边的摇杆拉起了自带的小桌板。
他老婆替他洗了几个李子,他正在适应就用一只左手吃。
儿子问他无不无聊,要不要看电影,他想了想,点了《美国丽人》,于是手提电脑也搬到了小桌板上。
咬了一口李子,满嘴都是汁水,他用缺了指的右手笨拙的拿纸揩试,聚精会神的看着电影。
他看着男主角幻想着年轻稚嫩的女孩将赤着的身体掩于鲜艳的火红玫瑰之下,轻微泛了一丝得意。
他已经四十多岁了。
老婆的脸看了许多年,身上也全是赘肉,两人已经习惯了分床睡。
他有一个儿子,小时候乖巧可爱,现在处于叛逆期,并不听他的话。
有一天,他的头部开始脱发,再穿不上年轻时的衣服,他朝着镜子看,发现自己变成了这样一个普通又不起眼的男人。
他曾是一个学富五车的老师,但他兢兢业业的工作,拿到的钱也抵不上老婆的零头。
办了补习班没有多久,就被人举报丢了老师的工作,只好专职做家教。
他觉得生活是欠了他什么的,他总要有什么机会去把属于他的拿回来。
直到他遇到第一个私教的女孩,那么崇拜敬仰的看着他,好像他就是她的天神。
“我很喜欢江老师,”她这么说,“江老师什么都懂。”
真是奇怪,少年时没受到任何青睐,却在中年时备受小姑娘的喜欢。
或许是少女出于对年长者的亲敬仰慕,他还是感受到一阵快慰。
“老师也喜欢你。”他笑着说,抚过她的脸,她没有拒绝。
他想起了洛丽塔。
女孩年轻又热情,她们是初升的太阳,而他自己则缓缓步入衰老,困顿于中年危机。
和她们在一起时,他总是会忘掉自己的年龄,从她们身上,他找到了曾经失落的时间。
他和她们大谈文学、艺术、历史和音乐,然后引诱着她们,一步步投到他的怀里,告诉她们这是命中注定。
年轻的女孩懵懂又幼稚,即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宣之于口。
他看着电影,眼角余光看到了手上的断指,指尖微微一颤。
事后再想起来,许湄所做的一切都太过巧合,只是他也无法解释起因,为什么当时手会伸到她的桌下?
无法解释,赔偿一事便至今都是僵局。
虽然已经痊愈,但为了给顾家和方家造成压力,他没有选择回家,而是继续住在医院,医疗费自然有人去掏,反正不会是他。
看到结尾处,有人推开了病房门,扬声问,“请问江柯先生在吗?”
他扬起脸,“谁啊?”见是一个精瘦的男人。
此时又进来一个微胖的中年人,“你是江柯呀?”
他有些警惕的点头,“你们是?”
他们对视了一眼,飞快冲上来按住了他,江家人刹时不知所措,他老婆吓得叫了几声,“你们干什么!”
“干什么!抓人!也不问问你老公做了什么!”中年人将江柯的手一反,利落的擒拿加手铐,精瘦男人则压住他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
他儿子跳起来,指着两个大汉大骂:“我去!你们谁?现在是法制社会!是不是他们派来的!我告诉你们!这样威胁不了我们的!”
“法制社会?”精瘦的汉子嘿的一笑,从口袋里拿出□□,“我们这是抓犯人,明白了?”
老婆和儿子讶然的望向江柯,他心虚的垂下头去,满额皆凝起冷汗。
走的时候,儿子还不解的质问,“爸?”
他一路保持着沉默,坐上警车后,儿子还跟在警车后追了几步,“爸,你是不是被冤枉的?爸!爸!”
他的手忽然有些颤抖,眼眶不自禁红了,他跟旁边的警察说,“不好意思,能不能给我抽根烟?”
就像是卖火柴的小姑娘,在飘摇的火焰里,在烟草的迷雾中,他短暂求得了一丝安宁。
被带去审讯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平静。
这大概是他给自己最后的体面。
许湄最后还是看着冉洁莹跟着冉母一同离去,虽然担忧她的处境,却无计可施。
顾母带着沉默的她回了许家,她恹恹的吃过饭,就到公园散步消食。
公园里有两个秋千,平时她不敢跟孩子们抢,现在暮色四合,天气又有些闷热,便空了下来。
她坐到软垫上,踮起自己的脚又松开,荡起一条弧线,刮来的风仍是热的。
头顶的路灯昏暗的亮着,她看着漆黑的天空发起呆来。
“又是你。”旁边的秋千架也坐下一个人,随即递来一支糖棒,“何以解忧,唯有——蜜桃味的糖!”
“噗!”她喷笑出来,接过了糖果,“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就许你来,不许我来啊?你这个思想很危险啊,性别歧视有没有?”
“你奶奶怎么样?”
对方沉默了下,旋即又轻松的说,“不错,起码在好转。”
“那,你有钱?”
他像是被蛰了一下跳起来,“怎么,当然比不上你这上越秀的大小姐了,没钱卖房子也能治啊!”
“你干嘛啊?我又没说什么。”她有点委屈,“我只是关心一下。”
“呵,不劳大小姐关心,我这穷光蛋还能养得起自己!”他气呼呼的又走了。
“叶夕!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她郁闷的在背后追了几步。
他却是头也不回,“是啊,我就是不讲道理!”
“喂!你要不要这么小气!”她也有点生气了。
“哈?我就这么小气啊!”他大方承认,却鼓起脸大步流星。
她把刚拿到的糖棒飞快的扔到垃圾筒,跺脚发誓,“下次再理你我就是傻子!”
他在心里暗骂自己,“下次再找她说话我就是疯了!”
之后的数年,他们都把脸打得啪啪响,莫名的各自生闷气又莫名的互相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