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分二十六秒，队伍陷入混乱，他们本来为防备画妖的近战突入，采取了比较密集的站位，如今猛然遭到枪械的射击，三秒内后方就有两人重伤，其中一人被击中脖子，眼看已是必死；另一人大腿被击中，正弓着腰躺在地上惊恐地哭嚎。


    众差役各自为战，一边开枪还击一边寻找掩体，枪声再次连成一片，他们甚至对目标看都不看，只一个劲地往树林里跑。


    仅剩的两个锦衣卫也没什么不同，只不过他们相对冷静一些，只是弯腰跑动，没有开枪还击，对手是画妖，不是人类，火力压制似乎根本影响不了这只妖怪，两个锦衣卫大概不想浪费子弹。


    画妖的枪似乎有无穷的子弹，偶尔有幸运儿击中它的身体，它却连晃都不晃，它当作掩体的一棵老树不时被子弹击中，炸开的木屑甚至划破了它的脸，它也毫不在意，它以一己之力压制了差役的整个队伍。


    马捕头见c市最精锐的差役乱成一团，大喊：“不要进树林，小心其他画妖！”眼见佟夏竟然想趴到地上，猛地跑过去推了一把：“趴地上等死吗？对手不只一个！赶紧跑！”


    整个精神病院此时大概只剩下自己这一处战斗，画妖会越聚越多，反抗已无意义，只有逃跑还有一线生机。


    佟夏提供的情报误导了衙门对画妖的评估，衙门只当自己是去处理一群野兽，这才遭此大难，马捕头这次带来的都是Y部门的精锐，等这次行动结束，衙门恐怕再不会有Y部门了。


    佟夏顺着道路疯狂奔跑，几秒后，他只觉得自己的胸口被人塞满了铁丝。


    他跟在一位锦衣卫身后，满脑子只余下惊慌，耳朵里只剩下零落的枪声，心里什么也思考不了，就像一只被人割开喉咙的鸡，只凭本能在逃命。


    佟夏终于见到了精神病院的铁门，那里躺着几具尸体，也许三个也许四个，佟夏根本就没工夫去数，只因为一个女人挡住了他们。


    她就这么站在路中央，长卷发披在肩上，淡雅的连衣裙直垂到小腿，晶莹的脚踝露在外面，赤裸的双脚踩在血泊中，在浓重的血腥味里优雅地微笑。


    她的气质令人过目难忘。


    佟夏一眼就认出——这是王九抓住的那只女妖。


    锦衣卫毫不犹豫地开枪，他不想鉴别前面挡路人的身份，只因为任何人的命都不如自己的命重要。


    砰！砰！


    砰！


    两边的枪声同时响起！但女人却只开了一枪！只一枪就击中了锦衣卫，子弹自他脖子射入，却没有东西射出。


    锦衣卫的脸上露出了吃惊，继而苦笑着慢慢倒下去，他看清了女子的枪是怎么出现的——


    凭空出现！


    佟夏见过这只画妖，也见过它凭空变出衣服的能力，但他却没有想到，她还能凭空变出武器！


    他忘了向衙门汇报此事，直接导致马浩然领导的主力，被画妖突然出现的枪击打散。


    是他自己关上了逃生的大门。


    此时已是末路，恐怕求情也不会让自己多活片刻。


    “美女！请等一下！”声音怪异呆滞，却不是出自佟夏之口，声音由门外传进来，一名差役从阳光里慢慢走向女妖。


    是左师！


    佟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左师没有带防弹头盔，他的脖子上有一个巨大的伤口，狰狞的伤口处却没有血流出来，他一路走得磕磕绊绊，低着头，却并没有看地面，他在看自己手里的一把手枪，两只手正在上面好奇地摆弄，似乎是第一次见这把警枪。


    女妖回转身去，整个动作优雅而迅捷，当它面朝左师时，枪声同时响起来。


    左师的脑袋猛地后仰，子弹击中了他的眉心，冲击力让他苦恼地摇了摇脑袋。


    女妖优雅的笑容渐渐消失，它再次开枪。


    砰！砰！砰！


    枪声似乎有一种和谐的节奏，每一次枪响都能在左师身上爆出一处伤口，但却没有血流出来，它打中的就像是一棵树，子弹除了能在他身上打出一个小洞外，什么也做不了。


    左师面无表情地举起手里的枪，枪口对准了女妖，一边靠近女妖一边扣动了扳机。他的脚步还是磕磕绊绊，他自出现来就是如此，此时身上至少已中了十数枪，他依然如此。


    女妖另一只手再次幻化出一只手枪，两枪同时开火，它被左师的平静激起了血性，也于震耳欲聋的枪声中慢慢走向左师。


    左师率先用光了自己的子弹，他没有换弹夹，随手把手枪丢到一边，继续慢慢走向女妖，期间左师也击中了女妖，但女妖同他一样，连一丝停顿也没有。


    两者气势如擎天巨墙，无物可挡。


    佟夏第一次见到如此直来直去的战斗，他呆站在原地，搞不清两方到底谁是人谁是妖。


    女妖的子弹虽然没有穷尽，但它的耐心却有尽头，它已经将左师浑身上下都试了个遍。


    左师的脑袋只剩下一半，整个身体血肉模糊，却还是没有一丝血流出来，如此严重的伤，即使是画妖也难逃一死，但左师却还是在靠近。


    他的脚步甚至比刚才还要平稳，速度也慢慢提升，由最开始的行走变成了小跑，剩下的半张脸上依然没有表情，一只独眼冷漠的看着女妖。


    女妖散掉了自己手里的双枪，它开始奔跑，速度越来越快，迎面而来的风将它的衣服拉扯得紧贴在身上。


    左师也越来越快，他由小跑变成了疾跑，而且速度还在提升，两人已经够近。


    他的脚猛蹬向地面，一往无前地向女妖飞扑而去。


    女妖怒吼，声震四野，一跃而起，自下而上的抓向左师的脖子，身体在一瞬间完成变身，于半空中变成了一只人首兽身的怪物，巨大的爪子狂暴地抓住左师的脖子，然后猛砸向地面。


    左师却连躲都不躲，他就这么利用停顿在空中的一瞬间，一拳狠狠地打在了女妖脸上。


    “呼——”


    拳头带着风声，如黑铁浇铸一般，轰在它脸上，炸开的血花飞出数丈。


    女妖和左师一起撞向地面，左师被它掐着脖子按在地上，但他的脸色却依然平静，攥着拳狠狠地抡向女妖头部，一下又一下，就像巨锤撞向石墙，溅起的血花点点滴滴的洒在土地上。


    女妖掐着脖子的手早已经收紧，它能感觉到左师的脊椎早就被捏的粉碎，但左师的拳头，还是一下一下地砸在自己脸上，就像他的命令并不是来自于大脑。


    女妖猜测他依靠心脏发布命令，它另一只手立刻付诸行动，猛的插入左师的胸膛，隔着防弹衣将他的心脏拽出体外。


    凉！


    女妖终于觉察到了左师的不对劲，他的心脏冰冷而又死寂，他的体内早已没了生机，自己竟然在与一具尸体战斗！


    左师不再捶打女妖的头部，他发现了女妖眼神里的变化，两只手抱住女妖的手臂，怪异呆滞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真抗揍！”


    咔嚓！


    女妖的手臂被猛地反向折断，化为尸体的左师力量竟也不可思议的强大！


    女妖痛苦的嘶吼响起，伴随着它的怒吼，它另一只手捏住了左师的一只胳膊，用一只脚踩住他的身子，奋力一扯，将左师整个撕为两截！


    与此同时，佟夏终于抓住机会，靠近了女妖，他双手举着一把枪，将枪口顶在女妖的后脑上，疯狂的扣动扳机。


    砰！砰！砰！砰……


    女妖的脑袋就像一个摔烂的西瓜！


    它死在佟夏手里，在他开第一枪的时就必死无疑，子弹从它脑袋里穿出来，带着血花喷射而出。它的表情就此定格，紧接着，佟夏连续地射击将它的脑袋打得粉碎，它扑倒在地，手里还拎着左师的半截身子。


    画妖死在了佟夏手里，但本该死在画妖手里的左师却开始说话。


    “快点出来！我在警车这里！”左师的脖子被捏得粉碎，他却还能说话！


    佟夏攥着手里的枪，似乎这样做能给自己安全感：“左师，你没事吧？”


    “他早死了，我是于幻，赶紧出来！”


    镜花水月？


    意识附体？


    佟夏没有停留，他也没有扔掉手里的枪——虽然这把枪里已经没有了子弹，但他还是拿着它跑出了精神病院。


    原本嘈杂的围观群众已经消失不见，门外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它们由精神病院延伸出来，既有逃出来的差役，也有原本就留守在正门的锦衣卫，他们的制服虽然不同，不过如今却都躺在闷热的空气里，身体一样的冰冷僵硬。


    佟夏越过尸体，穿过偶有行人路过的街道，跑进警车停靠的地点。


    这里一片狼藉，几辆警车的玻璃碎了一地，和地上的血迹混杂在一起，所有等在这里的差役都已死去，他们中甚至还混入了几具画妖的尸体。


    于幻就躲在不远的地方，她隔着很远就看到了佟夏，立刻大喊：“马捕头呢？”


    “谁？”


    “只有你自己吗？”


    “啊？”


    佟夏听明白了她所有的字，却听不明白她的意思。于幻不再说话，直到佟夏跑到她面前。


    “走吧。”于幻说，离她不远的地方尸横遍地，但她却显得蛮不在乎，她就像一个不小心走错片场的演员，与周围的死尸格格不入。


    “好。”佟夏也很快冷静下来，很快，比秒针跳动十下还快。


    佟夏把手里的枪随手丢到地上，问一脸平静的于幻：“你没事吧。”


    “应该没事。”于幻把地上的枪踢到一边，边走边说。


    “你杀了这里所有的画妖吗？”佟夏紧走几步，与她并排着走。


    “怎么可能？”


    “左师怎么死的？”


    “谁知道呢？”于幻认真思考了几秒，“也许是流血过多吧，我意识附身的时候他已经离死不远了，他被画妖划破了喉咙，阮为意来了也救不活。”


    “你能够控制尸体吗？”


    “我只能附身在活人身上，不过即使人死了，我依然可以继续维持尸体的活动能力。”于幻掏出一面小镜子，将其对准自己的脸，边说边晃了晃脑袋，看样子是在查看，自家脸上有没有沾上脏东西。


    “你为什么这么冷静？”佟夏发现了她正在照镜子。


    “你为什么这么多问题？”于幻显然懒得解释，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戏谑，“我也可以预测这个世界的未来，所以对此有心理准备。”


    “切~”佟夏最起码的常识还是有的，从没听说过一个人的超能力有两个。


    谁知于幻却绕到佟夏前面，她脸上硬挤出一丝笑容，玩笑的语气下却隐藏着严肃：“比如现在，我就知道你接下来要问‘我们去哪？’。”


    佟夏很奇怪她的样子，于幻脸上的笑容很僵硬，强扯出的笑容让她眼角不时抖动，她的脸虽然在假笑，但眼睛却很明亮，这双明亮的眼正充满期待的看着佟夏。


    佟夏不想让她失望，只好配合地说：“我们去哪？”


    “随你，你还回警局吗？”于幻笑了，她这次的笑是发自内心的——发自内心的苦笑。


    “我回去干吗？算自首吗？”佟夏想开个玩笑。


    “哈哈。”于幻哈哈大笑，笑得就像一个喜剧演员。


    佟夏从于幻的样子里觉察到了怪异，她的脸、她的动作、她说的话，甚至就连她的平静与欢乐，都像是专门表演给其他人看的。她在哈哈大笑，但她的眼睛却明亮而孤独，就像她的身体里关着另外一个人。


    这种感觉从佟夏第一次见到她就有了，随着两人越来越熟悉，这种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佟夏在与于幻交流时，总感觉她是在哄着自己玩耍，表面真诚，内里却不时透露出敷衍。这敷衍是如此的敷衍，她甚至连掩饰这份敷衍的意思都没有。


    佟夏忽然改变了注意，他突然想见大帅：“我想去找大帅。”


    “他此时正和常娥打得火热，你可以去人民医院找他。”于幻把镜子塞回口袋，看样子就像一个赶着下班的龙套。


    作者 又疯了一个 说：该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视而不见~，别逼一个最爱你的人即兴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