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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剑凌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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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剑凌霄: 第八章 江头清涟风芙蓉

    月儿不知何时挂上了无边浩宇,向人间淡撒光曦。


    林渊已经离开刚才的树林一两个时辰了,脑袋里依旧是乱糟糟一片,对于他这种从小居住在太行山又转住太白山避世不出的人来说,人情世故可真是个难以琢磨的东西,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接下来要怎么办,只好走一步看一步算了。


    刚才在树林中小憩一会儿,一觉醒来后,他随意找了棵树,就在树旁将范纯礼和陆雪琪的尸体草草安葬,并简单收拾了一番战场。


    对于陆雪琪的死,他并没有太多伤感,心里含有的不过是一种浓浓的可惜,对天妒良人的不舍与哀婉。他与路东阳也只是点头之交,试想如果不是事况紧急,路东阳如何肯将陆雪琪托付给他这个初次见面的人,仅仅是看自己面善结交?那显然不可能。


    眉镇不好再回去,那边事态复杂,这场矛盾不一定只有鹿鸣山庄和清雨阁两家参与,毕竟单拿五步太阴散来说,他也是略有耳闻,这是一种天下罕见的奇毒,中毒者若是走出五步,则五步产生的热量立即引发体内阴气爆发吞噬一身生命力而死,这种毒区区清雨阁还拿不出来。


    心里无奈,嘴上难开口,他只好继续向南进发,一路上抓了几只野兔,摘了些野果充饥,谁曾想,这一走,就是一天多。


    一天后,他来到一条江边,江岸甚阔,江流平缓,不急不徐,在淡色月芒的笼罩之下,平添一股静谧与安稳。


    下江捉鱼,捡柴生火,简单饱餐一顿,林渊这才感觉力气渐渐恢复,身心俱疲感减弱,枯涸的丹田中开始重新焕发标准。


    拿着手中插在邪涯上的烤鱼,静听篝火烧出的“噼啪”声响,林渊不禁自言自语道:“没想到这江里竟然还有鲈鱼,也不知此江是何江,此地是何地。”大口咬下一块鱼肉,狠狠地在嘴中嚼几下咽入肚中,美美地道:“好吃,不加调料都如此鲜美,看来我手艺还不错。”


    提到美味,林渊心念一动,又想起了在万福春酒楼中尝到的十八盘,恋恋不舍地道:“菜是好菜,酒楼也很好,可惜就可惜在才尝了两道,实殊为人生一憾事啊。”


    吃完最后一条鱼林渊将鱼骨往地上狠狠丢掷,低声怒骂道:“都是清雨阁的龟孙子,坏了小爷的好事,还有范氏五虎那几个儿子,害我对不起陆兄的嘱托,再让我见到你们,通通弄死一个不留!”


    谈及死,林渊心神微愣,心底不由得发出渴血的畅吟,心意微醺,他无奈道:“世人皆言武林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只要踏上,便必须坚定到底。不过入世简单,脱俗又何等困难?没想到我这便领会到了,杀人,是会上瘾的呀。”转而眼中爆闪精光,意气风发道:“杀人又何妨?杀就杀个痛快,何人敢阻我道路,我便杀他个片甲不留!片甲不留!哈哈哈哈……”


    放肆的狂笑声在天地间响作,打破了寰宇沉寂,青天白月下的大地上,一根擎天巨柱正在缓缓拔地而起……


    武林是一条不可回头的路,只要踏上,便坚定到底,逃世只是空话,哪有人能真正逃世,脱身于无名?人在武林中闯荡,修的不只是武艺,而是心境,还是江湖,更是人生。


    忽而一阵阴风乍起,拍打在林渊身上,灌入衣服中,丝丝凉凉地透入耳朵里、嘴里和鼻子里,把一腔热血无情地吹凉。


    “嗯?有情况?”林渊猛然站起,朝东看去,远处河岸边的树林中不时有寒鸦振翅,飞离栖树,不安分地“嘎嘎”乱叫。


    一道黑衣身影从树林中冲出,沿着河岸朝这边冲过来,那人身裹黑衣劲装,头戴面纱,在黑夜的笼罩下,远远看去,林渊根本什么分辨不出。


    约莫十几个呼吸之后,紧跟着黑衣人的方向,树林中又“刷刷刷”蹿出数道黑衣身影,在速度上不差之前的黑衣人多少。


    林渊缓缓凝眸远视,他自然可以看得出这是一起逃亡与追杀的事件,当即准备转身离开,不打算多管闲事。


    黑衣人沿江赶路,很快便与林渊的身影相齐,不过刚欲转身的林渊,却明显感受到了来自对岸的寒意。


    那是黑衣人的目光,犀利锋锐,灵动焕彩,仿佛一抹电光激射而至,令得林渊不由打个冷颤。


    下一刻,寒芒变换,黑衣人抬手向林渊甩出一把飞剑,剑如光,隔冷月,空间瞬息变幻,林渊的眼中出现了一个光点,渐化为一道斜痕,目标直指眉心。


    “哼!”被人如此欺负,林渊也上来了火气,当下站住了脚,心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之!”


    剑光闪动,但林渊的手比剑更快,在剑芒到达眼前之际,林渊抬手一把抓住了它,紧紧攥在手心,实话说,这剑上力道还不小,不过如果仅仅如此,那还太不够看。


    “敢对小爷动手,我要让你体验一下痛苦的滋味。”林渊不由分说,身形跃起,在平波无澜的江上连连点下脚步,横飞过岸,直接朝黑衣人扑过去。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何方妖孽,夜半三更还蒙面不敢示人!”林渊大喊道。


    林渊怒瞪黑衣人,恰巧黑衣人也抬头看向他,两人的视线不可避免地交汇碰撞,对视的一瞬间,林渊的心脏猛地收缩,随后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的身子仿佛不再受大脑控制,连功力流动都隐隐受到了阻滞,身体仿佛折翼的飞鸟直挺挺栽将下来。


    那是一双美得惊心动魄的眼睛,仿佛狂风中稳定如常的秋波,清潭碧水之下,好像潜藏着一株生长了千年的忧郁之花,深深透露出一股发自心底的孤寂。碧波的两汪泉眼如同含情,色宇炫迷,素意生华,顾影流星,清瞳焕彩,千盼不一回,令人看了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林渊看得呆了,黑衣人也因林渊的突然“造访”而微微一愣神,两下心离,全在不知觉间,随着“啊”的娇叫声响起,林渊却是已经把那人扑倒在地。


    林渊很麻利地将之两手压住,迅速抬手一把扯下遮脸的面纱,如同九天之上落下的一抹浮彩,弃蔽千古的珍宝一朝焕华,林渊登时眼前一亮,便不由得“呼哧呼哧”喘起粗气,“嘭嘭嘭”的心跳声回荡在两人胸口之间,林渊看得痴了。


    他也不是没见过美女,但那却是在太行山的时候,那时他尚处于一个懵懂无知的年纪,只是打心底对美女有一种莫不知名的欣赏之意。


    眼前女子却给他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无论是外表还是内里。她身上散发着一种冷艳脱俗的高贵气质,凤眉紧撇,琼鼻高挺,丹唇微启,皓齿莹辉,他不由得想起了曹植在《洛神赋》中提到的“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辅靥承权”之语,心神飞扬,魂魄悸动,暗呼道:“快哉,妙哉,子建真奇人也。”


    “再看就挖了你的眼睛!”身下女孩冷冷地道,林渊显然听出了她在刻意改变自己的声音,不过在林渊听来依旧如空谷中娇莺婉转的清鸣,畅心舒意。


    “嘿嘿…”林渊邪笑一声,双爪冲着她缓缓按下,女孩暗呼不妙,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渊的魔爪附上了自己的绝美面庞。


    如同羊脂玉入手,滑而不腻,嫩而不油,亮而不光,细而不娇,活生的脸蛋,却如碧玉般清凉,摩挲起来手感十足。


    女孩俏脸一红,羞愤不已,贝齿轻咬下唇,脚下运功,双腿突然抬起,以一个近乎诡异的角度弯曲,一脚点在林渊后心,看似力道不大,却内含劲道无穷,林渊后心一麻,对下方失去了操控,接着前胸又传来一阵痛感,低头定睛急视,身下却那还有人,于是赶忙一个翻滚起身。


    后面几个追兵眼见不过还有数百米距离,女孩心里也有些慌了,又转看了一眼旁边起身的林渊,一把无名心火又燃起三千丈,她娇喝一声:“你给我滚开!”飞起一脚,内含层层暗劲,林渊可怜,才起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跺在胸口,身子又一次倒飞而出,“噗通”扎入了江边浅滩中。


    “他娘的,这小妮子这么漂亮,下手竟然丝毫也不马虎。”林渊心想。


    女孩俯身拾起地上的黑纱再次罩在面上,头也不回地如箭一般冲了出去,逃亡仍在继续,时刻不得马虎。


    林渊躺在江水中,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轻抚胸口,思绪还沉浸在刚才的场景中,喃喃道:“为什么我一点也不疼,好舒服,嘿嘿……”直到凉水将他的头脑浸泡得无比清醒,这才站起身看向女孩远去的背影,大声喊道:“姑娘,有缘再见!”


    女孩听到呼喊,脚下速度不减,却在疾行中转过头,远远地刺来一道冰冷的眼神,轻抿薄唇,暗含愤恨,好像在说:“登徒子,下次若是再见,定要饶你不得。”


    又一次看到女孩清冷的眼神,林渊心花怒放,意乱神麻,一身骨头早酥透半边,好像在酒缸里泡过似的。林渊感觉头脑有些发热,又一屁股扎坐回水里,用被泡得冰凉的手摸摸自己发烫的面庞,痴痴地笑了起来,轻声自语道:“好美啊,当真是‘轻云之蔽月,流风之回雪’,那冰清玉洁的小脸蛋,就如出水芙蓉一般美艳不可方物,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但他随即又意识到了什么,二话不说抬起右手朝左手连抽几掌,然后又抬起左手朝右手抽了几掌,接着又像小孩子玩游戏一样两只手胡乱打将起来,口上说道:“你这破手,你这破手!竟然敢乱摸仙子的脸蛋,该死,该死的,竟然敢亵渎女神!”


    后面的几个追兵错过林渊的位置,但没有停下脚步,林渊只听到最头上的人冷冷地说了一句:“不要浪费时间,正事要紧。”便迅速地掠过。


    这时候林渊才感觉到浑身骨头好像散架了一般,尤其是胸骨传出阵阵撕裂般的痛苦,他强撑着站起身,伸开手掌,手心间赫然就安静地躺着女孩偷袭用的飞剑,林渊将之拿到眼前来仔细观察了一番。


    这是一把极为秀气的小剑,剑长不过一拃,宽不过一寸,轻长纤薄,显然是女孩子用的暗器,剑身中央刻有“雪溦”二字,林渊思索片刻,寻思:“那个女孩是叫雪溦吗?果然是好名字,名美人更美,雪漫漫兮花海明,溦潇潇兮清凉心。”


    接着又死性不改地痴笑道:“看她年纪也不大,应该跟我差不多吧?有机会,有机会,嘿嘿,也不知是谁家的公主……”


    林渊迈开步子继续赶路,至少要先找到一个可以治伤的地方,在这荒无人烟之处根本待不下去,拖着一副残躯伤体,走到哪儿都不方便。


    于是,在月华清辉的照耀下,一条无边长河的岸边碎石滩上,一个仿佛游魂般的少年失神无力地拖动着身体一直朝东走去,他双眼涣散迷离,脸上挂着痴憨的笑,不明所以的人还会以为是有个白痴半夜在江边乱跑。


    林渊在江边漫无目的地前进,脑海中不自觉又闪动起雪溦的妙曼身影。


    风过无影,月照无痕,清光淡隐,黑底白晕。


    雪溦长着绝美的容颜,一身劲装将她紧致有型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即使年纪尚小,却已经有了前凸后翘的轮廓。她的双手莹白软嫩,如莲藕一般出淤泥而不染的洁净,身体看似娇柔孱弱,赶路时却如一阵清风,矫健敏捷……


    长发飘摇,如马尾般束于脑后,淡月扫迷蒙,星辉扑闪着幻梦,月华挥洒而下,映照着她白嫩的脸颊,青丝三千如瀑,白雪似的年华……


    脚步始终稳定不乱,心境也一直轻松如常,好像永远不会发生真正搅动波澜的变化,眼神如冰,凌冽北风卷,锐利如刀,有心而发的睥睨天下的高贵……


    雪溦,雪溦,好一个冰山美女,月色良人……


    凤兮凤栖凌苍茫,遨游四海求其凰,日兮日息盈辉光,月华流照水清漾。


    林渊一直沿江行走了一个多时辰后江面开始波动,变得不再沉寂,江流渐阔,江水渐激,汹涌澎湃,不时有江水在江心腾起,被溅飞向高高天际。


    “江头笑,翻浪平潮,人生如曲如刀!”


    雄浑壮阔的声音荡动着空气扩散而来,流水般月华反似日辉热烈,潮水一样翻腾着,将一切照耀得粲然生辉。


    高大的身影傲立于江头,水波翻涌,浪声呼啸,但仍掩盖不住那股傲视天下般的豪情。他身着红灰短衣,满脸胡茬,头发似火燃起的形状并呈暗红之色,手提钢刀,前宽后窄,镡厚柄长,刀鞘只有一半仅掩刀刃,背挂九环,刀身血红,似血海中捞出。


    杀人魔头!林渊的脑海中第一时间跳出这样一个词,这副模样一眼就能让人想到嗜血如麻的杀神。


    看到那人,林渊满心激动,一腔热血又被燃起,虽然有心结交,但以自己现在的状态,还不是会任人拿捏?若两人碰上面,自己势必讨不得好,再若那人是一个性情古怪的人,随便就把自己给解决了,那岂不是哭都找不到地方?


    “船家,赶快过来!渡老子过河对岸!”那人抬手向河中招呼。


    林渊心疑,以这江水之汹涌,只怕船只在里面坚持不了几会儿便会被打翻,即使不被打翻也怕是会随江波乱转,怎的还能有船家接客?


    向江水中看去,江水比之刚才又凶险了几分,江水时而汇流奔腾,若脱缰之马肆自驰骋,时而旋转成涡,似狂风卷地,似团团云飞,时而又撞击到一起,激起片片烂银堆似的浪花,欺霜赛雪。


    果然,江中有着一只飘荡的孤舟,船上有一人披笠撑船,孤零零似不堪重负随时要被掀翻的枯叶。在急流中,它逆流而上,速度缓慢却有一股不屈不挠的劲儿,在涡流中,它随之旋转又轻松驶出朝岸边前进,在激流中,它颠簸翻覆却又稳稳地荡出水花,船板上尚无沾湿的水迹。一涛一浪,十米过岸,中半激荡,小小孤舟,撑出自己的世界。


    小船缓缓靠岸,船夫甩篙转身入船舱,接着从船舱内喊出一声略带慵懒随性的苍劲声音:“上船吧!”


    林渊双眼一亮,心里又惊又奇,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三步并做两步朝前走去,对提刀之人道:“前辈,小子也想过河,斗胆想要同行,不知可否带一程?”


    那人转过头,细细打量了林渊一番,他的眼球竟通体泛着淡淡的血红色,他的嘴角挂起不知名的笑意,有些霸道又嘲讽地道:“勇气可嘉,不过也没看出来你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你可知道我是谁?”


    “管你是谁!什么东西?坐船便坐,不坐快滚,别耽误爷爷时间!”船夫性急,不耐烦地骂道。


    “哼!”那人浓眉紧竖,怒目圆睁,转头沉音道:“今天怪了,还有人敢对老子不敬,老匹夫,老子姓马,双名上王下阎,武盟封号‘活阎罗’你可听过?你竟然敢如此出言不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