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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和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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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和灾难: 第十一章 绝境(二)

    人性既是修罗,尘世才论地狱。


    我,心惊胆战的目睹着眼前,古怪,奇绝的一幕——从心底,悄然漫上来的惊惧,如一张冰冷刺骨的丝网,勒得心脏急剧紧缩,呼吸疼痛……


    我绝望的认识到:自己,非但没有办法带走他,救不了他;连自身,也是泥足深陷于这个无望,无生的陷阱当中。


    啊!——


    我,猛地掀开了眼皮:心头,仍是满胀的沉痛。


    原来,是南柯一梦。幸好,只是一梦。


    心平气和地调整着呼吸的频率,强行删掉脑子里缭乱纷杂,怪诞阴怖的画面;我,尽量安抚自己冷静下来。现实境遇要面对的,也许并不比梦里好多少。


    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又高又宽的铝合金铁柜中。身下铺了一床医院常见的棉被,身上盖着一条薄毯。想来,在我昏倒之后,是那位话唠属性的伙伴细心为我铺就的。


    心中,不禁一暖。


    假如,不是有了这一整套的被褥,我几乎会以为自己是躺在停尸间的冷库里呢。在铁柜里打地铺,真有睡“棺材”的错觉啊。


    窗外,灯火通明,投射进来的光,使这个没有开灯的房间,也并不阴暗;足够看清周围的环境。我对面的大铁柜,拉门大开着,也铺着棉被,定是他的床了。


    不远处的空地上,堆满了一个个崭新的纸盒子。大概是从柜子里倒腾出来的,各种医疗用品吧。


    这里,应该是器械室的里间。平常,堆放物品的仓库;如今,成了我们安身立命的所在。


    没有看到他,心中或多或少有些失落,慌张;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儿似的,没个着落。


    我,试图爬起身来。刚一动,臂上一阵锥痛——方察觉到,受伤的手臂,被绑上了简易的夹板,固定住了,造成手上不能吃劲。我怎么忘了,自己还是一个伤员呢。


    那个侵占了我灵魂的“我”,走了。他消失了。他在时,我不会感到皮肉上的创痛。他一走,自由的意志回来了,疼痛也跟着回来了。


    我确认,我仍旧是我。


    不过,谁又能说得清楚呢?!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之间,他原是这副身体的主人;又或者,我才是鹊巢鸠占的那一个?


    庄周蝴蝶,亦梦亦幻;望帝杜鹃,啼血春心;谁才是灵魂真正的宿主?


    “哟! 你,可算醒了…….我正想着,用不用效仿吻醒睡美人的王子,亲你一口呢!”


    随着,不太着调的话音儿;他的身影,从一排一排的大柜子后面,绕了出来。俏皮的脸上,挂着笑意。手上,握着两根份量不轻的钢管;一副黑帮片里地痞流氓,找人私斗的经典扮相。


    见他,这般欠揍的小样,那颗一秒钟之前还处在惴惴之中的心,奇妙地安定了下来。


    他,走过来,将其中的一根钢管塞到我的手里,正儿八经地告诉我:“我好不容易找来的防身武器,你可要随身携带啊…….关键时刻,还指望着你小宇宙爆发,救我一命呢。”


    我,把钢管攥在手心里,很配合地咬了咬下唇:难得,他有这么谦虚的时候。想起他那股子,“天老大,他老二,谁也不怕”的极市侩、张扬的劲头儿;我控制不住地,眉梢眼角绽开一丝浅笑……


    看到我对着他笑,他立刻变得兴奋起来,仿佛是见到了春天的第一朵花开。


    是啊,我还没有对他笑过。光顾着犯傻了,犯呆了。


    他,凑过来,直愣愣地看着我,眼光像是研究出土文物的专家。


    “我说哥们儿,你还真是间歇性发作的勇猛啊!你这发挥的也太不稳定了吧?刚还气势汹汹的杀人呢,转眼自己就吓晕了,这是要闹哪一出哦……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安置你,费了多大的劲?我,一个连宠物都没养过的纯汉子,像老妈子一样的伺候你。你以后,脱了险,甭管有钱没钱,也得好好报答报答我…….”


    老毛病,又犯了;煞有介事的胡说八道。我,一个斯文少语的女孩子,在他口中成了所谓的“哥们儿”。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他是有些肯定我的意思吧。


    好吧,这会儿你不后悔救我了,又要我感恩戴德才行。


    他,看我含笑不语,又笑嘻嘻地感慨:“这会儿,你倒像个羞答答的小丫头片子,和你打架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啊!真搞不懂你身上安着什么神奇的开关呢……你,不会是个机器人吧?有自救和自毁功能的那一种?……”


    他,天马行空的想象,和无限脑洞的猎奇之思,令我尴尬了。


    我,不是个机器人,大大的不是。我,只是有着某种不足为外人所道的疾病罢了。还有,身上多了一个奇怪的魂灵。


    最容忍不了他的胡扯。我,撅起嘴巴,拉下脸来,不再搭理这个人。再不好好说话,本小姐就不陪你玩了,让你一个人闷死在这儿。我是可以一天不讲一句话的,一个月不讲话也行的;你,恐怕承受不了这种慢性折磨吧。


    预料之中,他先绷不住了。在我,听到了哗啦哗啦,塑料袋子的响声同时,他已经把面包和矿泉水递了上来。


    “怎么?不乐意了?”他,低声下气地靠过来,满面讨好。


    “你还好意思生气啊?我可是费劲巴力地到处给你找吃的!想着你受了伤,不吃东西不喝水,一天也难挺过去,哪里还能伤好?!这不,赶鸭子上架,给你处理伤口,够意思了吧…….”


    转念一想,他说的有理。如果不是碰到了他,我孤身一人,身陷险境;别说指望有人来照顾自己了,就是想找个人生气也没机会。这样想来,他对我,算是尽心尽力了。


    我,接过面包,拧开水瓶,灌下几口清水;大方地决定,暂时原谅他。


    他,得意地眉毛直跳,带着只属于小孩子才具备的那份特有的纯真。


    “我叫萧靖。”他伸出手,捏了捏我纤细的指头,说道:“萧风瑟瑟的萧,端靖的靖。这个靖字,代表恭敬,也寓义平安。所以说,我们两个会平安无事地离开这鬼地方的。”


    他,非常乐天地向我说明。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得让你知道我的名字。以后你要是想报恩,也不怕找不到庙门。”


    我听得满脸黑线……暗自吐槽,此人活得真是务实明白。古人常说:施恩不图报。他可倒好,生怕我忘记要报答他舍身相救之恩。怎么不想想,当初为了救我,他的肠子都快要悔青了呢。


    过程不管怎样曲折,结果总归是好的。我,也不想同他计较。事实上,我也确实在考虑用什么样的方式回报他。诚然,以身相许;那么老套又烂俗的情节,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饿了一天,疲于奔命。极度物资匮乏的肠胃,令我吃着面包,喝着凉水,都觉得是人间至高的美味。


    萧靖,一边瞧着我吃东西,一边绘声绘色地给我讲这几个小时,他山重水复,柳暗花明的经历。左右,我们二人也是闲着无事,我把人家生动的讲述,权当评书听了。


    原来,我突然昏厥,让他当时受惊不小。一再确认了我不是猝死之后,他放心地把我拖到了里面,满是高架铁柜的房间。


    萧靖,把柜子里原有东西搬出来,堆成了“防御工事”。从病房区抱回几床棉被,弄了个简单的床铺。又给我草草处理了伤口,才腾出时间掩藏外间的尸体。


    返回“器械室”,将那些细碎的小件物品,铺满了地面,布好了第一道防线。万一,有人闯进来,一星半点的动静,里面也能听得一清二楚。这样,我们也能做充分的应对。


    两道防线做好,我还是昏迷不醒。萧靖,得面对下一个难题:解决食物和水。


    谁也无法确定,我们要在这座医院里躲上多久才是出头之日。没有食物和水,不用“行尸”来杀,我们就得自挂东南枝。


    于是,他安顿好我,锁上了门。自己,又偷偷潜入了位于地下一层的医院餐厅和超市。也是在那里,他搜罗到了面包,矿泉水,即食面,火腿等等果腹的东西。不仅如此,还顺手牵羊地抄回两根钢管来,用做武器。


    我是边听,边深有感触:萧靖这人,若是改行做个“捡破烂”的,一定是英雄大有用武之地。以他雁过拔毛,锲而不舍的发掘精神,兴许能捡出个世界第九大奇迹出来。


    他把这一过程说得险象环生,惊心动魄。我差点以为,自己听的是一出赵子龙长坂坡鏖战,七进七出的大戏呢!尤其他讲在找寻食物时,又两次遭遇了可怕的“行尸”,使得我不得不为他的劫后余生捏了把汗,也加重了自己闷得乌云压顶的心情。


    医院里,到处游走的“行尸”数量到底有多少,谁也不知道。我们,身处包围之中,情势的发展看不透,猜不准。随着时间的推移,局面一分一秒都在变化;还有几分把握能走出去呢?……


    萧靖,讲得口沫横飞,停下来歇气之时,我华丽的晚餐也结束了。


    肚子里,塞进了食物,身体便有了热量。人,似乎也精神了很多。


    “这些都是小意思了, 还不是照样儿让小爷我活过来了?!我的命,属蟑螂的,贱活贱活的…….我若是不认命,谁也甭想不让我好好活着。”


    打了个响指,阶段性总结发言,暂告一段落。对自己的生物属性,也做了一次形象的定性。


    听他自比蟑螂,话虽糙点儿,内里乱象着呢。


    我,向来认为:我笑,便是风中花开。哪怕美得淡淡不兴,清汤寡水,也能温暖人心。不经意间,弯起的眼角,旋起的梨涡,皆会令人心醉神迷。


    萧靖,不知我在笑他,眼怔怔地盯着我好久……接着,不无遗憾地喟叹一声:


    “可惜,你不会说话…….要不然,多好啊……”


    一直以来,他都误会我是个不能说话的残障人士啊。


    说来难怪,从我遇到他,到现在,我没有说过一个字。他,这般猜测,亦在情理之中。一个在万分危急关头,连“救命”也喊不出的人;不是傻子,只能是哑人了。


    但是,他话中那句“要不然,多好啊”六个字,又是几个意思?那般的意味深长,那般的怅然若失。


    “我……会说话的…….”小拳头,握得紧了又紧;狠下了一番决心,以壮心断腕似的决绝,我慢慢开口。


    作者 清乐渔 说:谢谢看文的小伴伙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