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阳、月亮、星辰，都没有变。


    如果只是一场梦，多好。


    梦醒时分，就可以把这一切，都忘却了。再也不用记得那些回忆，那些零星的片段；每一次闭上眼睛，再也不会有面孔浮现；再看到枫叶的红，也不会呆呆地伫立，看一会。


    我还是，想叫你，小红。


    这个名字，不用承担绯世这个名字所要担负的那么多东西。一个人承担那么多东西，倔强地向前走，很孤独吧。


    熠辰每天还是会看日出日落，有时候会一个人独自坐在山头发呆，抬头仰望天空。


    湛蓝色的天空，挺美的。


    “不去通过战斗磨练自己了吗？”师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熠辰背后。


    “师父，你说弱小的人没有保护别人的权利。那为什么有的人强大了，还是保护不了呢？”熠辰扭过头，盯着师父。


    “弱小和强大永远都是相对而言。有的人看似很强大，可他只是用强大的灵力，去保护自己脆弱不堪的内心。”


    卑躬屈膝地隐忍，拼尽一切爬上金字塔顶，疯狂地杀戮与夺取，清除一切障碍，用霸道宣示威严。不过是因为，内心深处，对某些东西的，恐惧。


    “熠辰，战场可以增强一个人的实力，更可以淬炼一个人的心灵。前提是，还未疯狂的心灵。”


    师父的眼神，总是看不透。


    “灵山岱舆生长有一片凤沁花，你去取下几朵回来，为师制丹需要。”


    灵山岱舆。


    高耸伟岸的雄山漂泊于广袤无垠的大洋之上，仙雾缭绕，危峰兀立。


    似乎这山中有什么在压制熠辰体内的灵力，熠辰便不再御空飞行，一步步踏上，通往山上的阶梯。


    这山独自在这漂泊了多久？想必，也很孤独吧。


    奇香袭来，馥郁，却又沁香，同师父所说的凤沁花香的特点相同。熠辰停下了脚步，顺着花香望去，却看不真切，层层绿障与烟雾遮挡住了视野。熠辰强行催动体内灵力，飞过层层阻碍，来到花香源头之处。


    眼前之景让熠辰回忆起冬天的雪。


    每年的冬天，山上都会下雪。晶莹的小雪花密密麻麻地落下来，如同洁白纷飞的花瓣，渐渐覆盖了整个世界。每当下雪时，熠辰就会坐在雪地里，任凭雪花落满全身，任凭黑衣被白雪完全埋葬。


    雪是纯洁无暇的，似乎可以埋葬一切的污浊与黑暗。


    也可以，埋葬自己。


    花朵之前映入眼帘的人，就如同记忆中的雪花一般，似乎看见了她，就忘却了这世间所有的污浊与黑暗，只剩下她。


    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


    回首顾盼，白衣似雪。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领如蝤蜞，齿如瓠犀，


    螓首娥眉，巧笑倩兮，


    美目盼兮。一顾倾城，再顾倾国。


    她似乎许久未见过有人到岱舆来，却亦不慌张，只是浅浅的微笑，看着熠辰。


    “灵山岱舆一向少有人来，请问阁下，来自何处，又为何而来？”清澈不带一丝尘埃的声音。


    “在下熠辰，一凡夫俗子而已，今前来是为师命，取些许凤沁花，打扰仙子了。”熠辰调整自己的声音如平常一般，也报以和煦的微笑。


    “不过是一带罪之婢，在此种养花草而已。凡界挺好的，不像天界，虽被众生仰视，却一直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三界，都差不多。有人羡天界尊贵飘逸，有人羡人界逍遥自由，有人羡魔界肆意放纵，实则，却都，身不由己。”


    四目相对，都发现对方的眼瞳之中，都有着深邃的清潭。


    白衣似雪，熠辰突然开始相信，有一个人，是命中注定的，从你看见她的第一眼开始，便再也，转不开视线。


    我行遍世间所有的路，逆着时光行走，只为今生，与你邂逅。


    “敢问仙子芳名？”


    “素玥。”


    海水压在头顶，白云在脚下飘动，


    直到遇到你的那一刻起，


    我的世界，才颠倒回来。


    天界。


    “天帝有诏，命仙子素玥，嫁与水曜星君。”


    天帝的命令还是一如既往的简洁，不容得人半点反抗。水曜星君，十二星君之中最为强大的那个人吗？


    他向天帝请命，请天帝将我赐婚与他吗。那还真是，高看了我呢。


    昔日，四海蛟龙叛乱天界，他领命平叛，只一人，便将茫茫四海染成了血红色。用同类的鲜血，赢来了凯旋之时的光辉吗。水曜星君，上古时代，四海交汇处，水之精华孕育而生的，蛟龙至尊。


    “婢女素玥，遵命。”无论何时，何事，都要微笑以对。


    因为笑容，可以掩盖一切表情。


    本就不该有其它的表情吧。


    可天界之人的命运，就是天帝手中的丝线，被肆意操纵吗？那可真是，无可奈何啊。三界生灵，相似的皮囊，却分别被冠以神、人、魔的名称，神与魔，也不过是活在不同空间里的人罢了。


    这里的人，大都学会了卑躬屈膝，像人界的木偶一样，被丝线拉着四肢、躯干，身不由己地生存着。挺可笑的吧，享着人间供奉的诸神，被人界幻想的尊贵高尚、无所不能的诸神，不过是傀儡一般。


    可笑，可悲，可怜。


    “罪婢素玥，胆敢有违天命。幸得水曜星君求情，将其囚之于岱舆，种养灵花仙草以供天庭，终身不得于踏出岱舆一步。”


    “罪婢素玥，谢恩。”


    踏出天界的时候，会不会有人叹息。大概，不会有吧。


    灵山岱舆漂泊了这么久，却始终没有离开过这里，或许，它也，身不由己吧。看似无根无源，自由地漂泊，却从未真正离开过，倒像是，在转着一个圈，最后又会漂泊到原地。


    以后，我与你做伴了。


    “岱舆乃天地灵气所生，即使天界诸神，不得天帝命令，也不得擅入。阁下所需凤沁花，也是岱舆所特有的灵花，不得天帝命令，不得擅自采摘。”素玥的微笑，融化了熠辰的眼神。


    可为什么，在你的眼神与话语中，我读出的，却是埋葬的雪花，在一点点的飘零。孤独，看似柔弱，却绝不屈服。


    就像你的笑容，美到让人心碎。


    一片雪花飘落至地面，融化尽白霜，晶莹剔透，映着整个世界的倒影。


    原来整个世界，都颠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