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乾找到陈子瑜住的地方的时候，已经是二月九号年初三了。


    摸索着找到那扇脏兮兮的门时，胖子真的是愣住了，因为他看到那扇门是半开着的。


    “我靠？！弄错了吧臭老爸？”胖子悄悄推开虚掩着的门，然后刚一进门就看到了倒在沙发上的青年，吓得他一个箭步蹿上去，结果却发现他只是睡着了。


    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看这个人呐，睡着了眉眼都没平时那么或凌厉或淡漠反而多了许多温柔来。


    胖子随便就扫到了桌子上的啤酒瓶，心生疑虑之时拿起晃了晃，一看到它是空的他的脸立刻就黑了，恶狠狠地盯着那个人心里扎了无数遍的小人。


    偷着喝酒是吧？还喝醉了是吧？又想进医院了是吧？


    “谁？！”季乾浑身一个激灵，懵懵地转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神色凌厉的青年，他紧紧攥着自己手腕，一只脚笔直踹出踢向下身。


    “我靠你丫断子绝孙啊！——”


    胖子只来得及大喊出来，然后就头皮发麻地看到那只脚硬生生在空中停了下来，陈子瑜费力地从沙发上支起半个身子，皱眉辨认着这个人，“胖子？”


    眼神都还是有点迷茫的，他疲惫地闭上眼睛重新倒回沙发，“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的……？”


    脚上穿着的还是夏天用的凉拖，屋子里出奇地冷，甚至比室外的温度还要低上一些，弄的胖子差点怀疑这个智障是不是开了个假空调。


    “哪儿有开水啊，一路找过来他娘的累死我了。”胖子看陈子瑜半天愣是没动，又不清楚在什么地方，就推推他，“喂喂，在哪里啊？”


    “……厨房，柜子……”


    胖子咕咚咕咚灌下一大杯热水的时候，余光无意中扫到了一只白色药瓶，随手拿起一看差点没把碗摔了，冲到陈子瑜那边也没管三七二十一就吼出来，“我靠你吃了多少安眠药啊？！我大老远跑过来你不感动一下也就算了还要我给你当保姆是吧连安眠药都吃？！”


    迷迷糊糊看到胖子那都要吃了人的眼神，陈子瑜勉强睁开眼睛有气无力道，“就说怎么困成这样……是吃错药了啊……”


    胖子一把把他从沙发上拎起来，看他无所谓的样子更是心里窝着火，“30粒安眠药你是不是想死啊？！”


    估计是被摇得头痛，陈子瑜烦躁地挣开那只手，然后把杯子里头的冷水一股脑儿浇到头顶上，额头那边一撮刘海湿答答贴在那里，不少水沿着发梢滴进领口，冻得他一哆嗦，胖子眼睛一瞪抢过杯子。


    没等胖子继续发火，陈子瑜就叹口气站起来，抓起一只苹果堵住季乾的嘴，“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乃重修岳阳楼增其旧制，刻唐贤今人诗赋与其上……”


    “行了行了……”胖子哀嚎一声，痛苦地捂住头。


    “你当我精神错乱了啊是，你随便问我点东西我现在就能告诉你你听啊一加一不等于二等于田，三个六加起来不是十八是六六六……”


    看胖子一脸你是大大大傻子的眼神陈子瑜一脚踹他出门，“走陪我去趟外面。”


    “到哪里……”话刚出口季乾就闭了嘴，一脸傲娇的表情摆明了是还在同陈子瑜生气的样子。


    那模样瞅得陈子瑜一乐，他揪了把胖子的脸匆匆把头发擦干就出了门。


    “明天就走了今天你还要到哪里去？”


    最终还是没憋住，胖子脸上的表情臭臭的，他看了眼他眼底一圈乌青，又像是睡得很不好的样子，语气生硬地说，“过年几天你在干嘛的？”


    “陪我去个孤儿院逛逛吧，突然想起来。好几年没去过了。”


    陈子瑜拎箱牛奶付了钱，叼着牙签回头冲季乾笑了笑，“反正就是差不多十三四岁的样子，在那个孤儿院呆了蛮久的，那个院长待我挺好，只是年龄比别的孩子都要大些，所以我不像那些小孩子需要哄吧。”


    胖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冷不丁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这么说下来……你到底上了小学没啊？”


    “当然，没有啊。”陈子瑜回答得出乎意料地快，快到胖子都觉得他是在掩盖什么，“十二三岁的时候去的，其实我也不太记得之前到底上过学没，不过上了初二课本里的什么东西都能看得懂理解没难度所以应该是上过学的。”


    “不记得了？”


    “是啊……”明显的谎言，然而季乾却并没有说出来，他知道陈子瑜是个怎样的人，也知道他好像并没有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


    贫穷抑或富有，冷漠或热情，单方面的词汇始终没办法描述这个人。


    胖子停了下来，“陈子瑜。”


    “嗯？怎么？”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啊？——”


    眼底的落寞一闪而逝，陈子瑜依旧笑得春风得意，“你看到的什么样子当然就是什么啊，你该不会以为我对你图谋不轨吧，你看你要钱也不是多富有要脸也不是多帅，对不对？——”他的眼睛很亮，但是没有小时候那么漂亮。没多久到了那家门口挂着一排红灯笼的孤儿院的时候，那个院长居然就凭着这双眼睛认出他来。


    女院长戴着老花镜，头发都已经花白，她颤颤巍巍地眯着眼睛看了陈子瑜一会儿，忽然神情都激动起来。


    “你是……那个几年之前走掉的孩子吧？我就看这眼睛呐……眼熟……”


    陈子瑜微微笑道，“是啊院长，回来看看您，我还以为会记错谁知道这里一点也没变。您也是啊，跟原来没什么不一样的，还是这么喜欢小孩子。”


    头发花白的妇人忽然想到了什么，用瘦骨嶙峋的手掌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声音沙哑道，“我知道，我知道的，孩子你一直在记恨当年我没有保下你们两个……我……”


    陈子瑜低低笑了，“不恨啊，反正都活下来了……不是吗？而且他能被悄悄送到医院还是您帮的忙啊，”妇人满是皱纹的脸上慢慢泛起一抹震惊，陈子瑜轻轻抱了抱这个女人，“谢谢您……虽然，我被人当过小偷吃过牢饭……但是他能活着到现在已经是我最大的愿望了。”


    他抱住她然后很快放开，旋即抬头看了看被一群孩子围在中间，不时往他这边看的胖子，慢慢说道，“真的很谢谢您了，这几年遇到的那么多人，您是最好的一位。”


    陈子瑜后退一步，深深鞠了个躬。


    “胖子，走了。”


    “吃个午饭再走吧——？”妇人低身揽过几个孩子对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唤了一声，被拽得跌跌撞撞的胖子回过头来应，“哎谢谢院长啦今天中午有人约了一块吃饭的！——”


    季乾回过头来问陈子瑜刚刚在跟那个院长说了什么，他笑道，“谢谢她从前的照顾……一个，真的挺好的人。”


    说着季乾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抬头急急道，“哎呀我都差点忘了那门子事儿了，你之前让我帮你查的那个事啊，差点都要挪用私权了，不过还好，”胖子嘿嘿笑了两声，“很容易就查到了。”


    “那些资料我让我爸等会加了密发你邮箱，方便吧？”


    “嗯。”陈子瑜低头盘了会手机，忽然又一阵困意涌上来，打起精神来点开收件箱，草草浏览了一遍那份资料的时候，季乾走在旁边絮絮叨叨的，“噫我最近看那个新闻啊，那个之前有个酒吧不是有个命案么然后警察大概查出来了……说是什么……女，店员，因为嫉妒别人的销售额什么的，然后日子久了发生精神错乱什么，一个激动就动手杀了人顺便嫁祸那个酒吧老板娘……哎真是……”


    “……一箭三雕。”陈子瑜停下步子，霍然抬头。


    “哈？三……三？”


    “好计谋……”陈子瑜冷笑两声，在手机上戳了几下像是发了什么给别人，然后在胖子满脸的疑惑里把他扯到附近一家旅馆，也没管他同没同意就要把这个尾巴甩掉，吓得胖子一把拉住他袖子差点两眼汪汪。


    “干嘛啊你……？”陈子瑜哭笑不得，“难不成今天还得住我那边？别逗了。”


    胖子却点点头。


    “胖子你要死啊？！”


    结果最终还是没拗得过他，在旅馆前台小姐莫名奇妙的目光里飞快远去。


    回出租屋的一瞬间胖子忽然鬼叫起来，“我靠？！”


    “又干嘛？”


    “你特么把岳阳楼记贴墙上？！”胖子坐在自己的大行李箱上差点哭了出来。


    “是啊，还有醉翁亭记逍遥游出师表，所有高考必考文言文，全部都有啊。”陈子瑜莫名奇妙。


    作者 武旻 说：存稿用得我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