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烟然顺着小郭氏的眼神看了过去。


    那处是一个凉亭，亭内坐着几位年轻妇人，皆是锦衣华服，珠翠环绕。


    她还未看清楚，身旁的小郭氏突然拉了拉她的手：“烟然，走吧。”


    她脸色不像刚才那般难看，可是陆烟然发现她拉自己的手竟是隐隐有些颤抖，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小郭氏便拉着她的手臂准备离开。


    陆烟然虽然心中疑惑，可是没有多想，跟着她走了两步，然凉亭那边便传来了一声惊呼。


    “郭氏，你给我站住！”


    “走，不要理她！”小郭氏脸色微微一变，出声道。


    出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蒋氏，她见自己出了声，小郭氏竟然还要离开，当即对守在凉亭下的丫鬟嬷嬷说道：“快去将我把人给拦住！”好不容易到了这一天，她岂能让她们离开！


    陆家几人本就准备去西园，身边只跟了小郭氏的两个丫鬟，除了小郭氏，便剩三个小孩。


    而对面仅是两个嬷嬷便生得虎背熊腰，还有三个丫鬟，一下子便将去西园的路挡了。


    小郭氏强撑着脸上的表情，力求温柔端庄，“世子夫人，今儿可是大长公主的生辰，我们是客人，你唤自己的嬷嬷丫鬟拦住我们是什么理？”她拉出大长公主的名号，不信国公府没有顾忌。


    然而小郭氏今儿遇到的却是蒋思玥，她未出阁时脾气便曾传出性子泼辣，如今当了国公府的主母，性子更是强硬。


    蒋氏笑了两声：“那可省得，正好让众位夫人来评评，到底是我唤人将你拦住没理，还是你镇国侯府连我的外甥女回了府上，也不让我们看看没理！”


    她话一落，小郭氏脸上的表情便险些崩不住了。


    而一旁的陆烟然也是吓了一跳，她看向继母口中所说的世子夫人。


    那妇人生着一张鹅蛋脸，螓首蛾眉，身姿婀娜，气势逼人。


    外甥女？


    正当陆烟然将这称呼在嘴里过了一遍，那妇人向她走了两步，招手唤道，“然然，快过来让舅母看看！”


    蒋氏只扫了陆家中的几人两眼便认出了自家外甥女，虽然脸上带着婴儿肥，可是眉眼和小姑有几分相似，已经初见美貌。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陆烟然有些不知所措。


    去吧，老夫人三番两次让她不要和生人说话，她不是真的小孩，自然知道老妇人话里的意思，而且她并不知外祖家对她的态度，还有她娘，只知与陆鹤鸣和离，其他一无所知。


    最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不是真的陆烟然，名不正言不顺一直压在她心里。


    不去吧，对面那妇人双眼期盼地看着自己......


    而且她在陆家前途不明，若是多了外祖家，指不定便多了依靠，世子夫人，对面明显也是勋贵之家啊。


    正当陆烟然心乱如麻的时候，那妇人又唤了一声。


    陆烟然心中有些意动，脚下动了动。


    就在此时，她手臂一紧，一旁的小郭氏抓住了她的手。


    小郭氏吐了口气，说道：“世子夫人，你只是一个舅母罢了，烟然是我们镇国侯府的大小姐，她是叫我母亲的。”


    陆烟然脚下一顿。


    而蒋氏听了这话，因为太生气，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


    她何尝听不出小郭氏话里的意思，竟是在讽刺她没有资格？


    小郭氏相貌只能算清秀，然周身气质温和，此时微微蹙眉，我见犹怜。


    蒋氏看不惯她这个样子，别人看见了指不定以为国公府仗势欺人呢！她刚准备说话，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侯夫人这话说得可真是理直气壮。”那声音淡淡的，犹如珠落玉盘，悦耳动听。


    小郭氏一听见这声音便是脸色大变，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人身穿月白色的儒裙，身姿卓约，明媚逼人，正一步步走过来。


    不是严蕊是谁！


    虽然刚刚一听到那道声音，小郭氏的心中便有了猜测，然而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她的眼中仍生出了不可思议。


    她怎么在这儿？为什么不好好在山上的庙里待着！


    小郭氏看着那张脸便觉得刺眼。


    而正是因为小郭氏心绪不平，她没有发现身旁的陆烟然脚步不稳往后退了一步。


    眼见着那貌美女子越来越近，陆烟然连忙掩下了眼中的震惊，心里翻起了惊天巨浪。


    没有人知道她此时多么震惊。


    因为和她太像了，不是指陆烟然，而是身为清欢时的她。


    若是曾经的她与陆鹤鸣有三分相似，那么和面前这个女人便有五分，她曾经的样子，就像是挑着这两个人的样子长的。


    心中不由又升起了那个荒唐的念头，可是刚一升起来，陆烟然便将它按了回去。


    不、不可能的。她只是一个被亲生爹娘卖掉的贱丫头，和小姑娘的身份犹如云泥之别，这一切肯定是个巧合。


    陆烟然抿了抿嘴唇，看向那女子。


    见女儿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望着自己，严蕊心跳如雷。


    为了见女儿，她今日穿了一身新做的衣裳，头发也盘了一个发髻，更是带上了许久未带过的发饰。


    因为近几年待在庙里，她脸色有些苍白，所以她特地涂了脂粉，就是怕女儿嫌她邋遢。


    她好想将女儿抱在怀里，可是看着对方全然陌生的眼神，她的喉咙就像是被什么卡住一般。


    眼眶忍不住一涩，明明有千言万语，然而严蕊却干巴巴地说了一句：“然然，我是你娘啊。”


    陆烟然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外人只当她事发突然没反应过来，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有多乱。


    越看越像。


    见女儿没有反应，严蕊心里一慌，脚下一顿便向她走来。


    小郭氏此时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见的便是这副情形，她想也没想便将陆烟然挡在了身后，对着严蕊说道：“严大小姐，你吓着我们家姑娘了。”


    严蕊看了她一眼，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正准备说话，一旁的蒋氏便忍不住说道：“郭氏，送帖子上门，你说然然水土不和不宜出门，如今你为什么拦着？还不让开！”


    小郭氏只觉得蒋氏咄咄逼人，正准备说话，身后的人拉了拉她，“母亲，我们走吧。”


    是陆烟然。


    小郭氏眼中当即闪过一抹异色，忙应了一声好。


    她的声音不小，严蕊自然也听见了，这道声音对她来说无疑是打击。


    她亲口听见女儿叫别人母亲。


    蒋氏也有些惊讶，见她们要走，忙叫了住她：“然然。”


    然而陆烟然此时心里乱得很，根本就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她们，当即佯装害怕地往小郭氏身后躲了躲。她想快点离开，然后确认一件事情。


    小郭氏嘴角弯了弯。


    之前她见严蕊美貌丝毫不弱几年前，似乎过得很好的样子，心中不由升起了嫉妒，此时陆烟然的反应当即让她嫉妒的情绪消失了。


    小郭氏说了几句面子上的话便带着陆家的人离开了，蒋氏想让人将她们拦住，被严蕊制止了。


    陆烟然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随后连忙跟上小郭氏。


    严蕊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女儿刚刚的眼神更是不停地在她脑中晃悠。


    见小姑子这样的脸色，蒋氏便知道她心中大概在想什么，当即说道：“蕊儿，你不要胡思乱想，然然突然见到我们肯定还不适应，再多见几次就好了。”


    严蕊：“大嫂......”她只叫了一声，却不知说什么。


    蒋氏见她这样，心里自然也难受，忍不住眼眶一红。


    想到刚刚外甥女的反应，连她看了都受不了，更别说当娘的了。


    蒋氏难免想到陆鹤鸣，顿时在心中一阵好骂，当初上门求娶的时候说得千好万好，再加上小姑子也和他看对了眼，公婆只以为女儿得了良人，将小姑子嫁了过去。


    一开始倒是过了一段琴瑟和鸣的日子，没有想到小姑子怀着孩子的时候，那个负心汉竟然要纳妾！


    别说小姑子不愿意，就是国公府的人也不愿意，可是谁都没想到那陆鹤鸣竟是直接将小郭氏带进了府。


    小姑子本就有了六个月的身子，生生气得晕了过去，恩爱夫妻成了怨偶。


    严蕊也不是好欺负的，闹得陆家是鸡犬不宁，不是没有想过和离，可是舍不得女儿啊，然而国公府又哪里能看着女儿遭罪啊。


    折腾了许久，还是让小姑与那陆鹤鸣和离了，可是外甥女却是带不走的。


    两家至此成了仇家，然而又因为外甥女的存在，两家的关系十分玄妙。


    蒋氏只得说几句宽慰小姑。


    而严蕊这会儿也回过神了，当即对一旁的丫鬟吩咐道：“去看看她们去哪儿了。”


    蒋氏见她打起了精神，当即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