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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油瓶: 21.第21章

    江伽浇了两捧凉水在自己脸上,也没能让这宿命般的荒诞与不可置信有所减缓。


    水珠顺着她的脸部轮廓往下蔓延,结合到自己的现状,镜子里的人在她看来更滑稽。


    这时江伽想到了她的亲生母亲,那个浑身上下透着精致,和老家的房屋大院格格不入的女人。


    她的亲妈其实是回来找过她的,好几次,频率密集的集中在学前那一年,带着一个仅仅比她小一岁多点的男孩。


    是了,她怎么会忘记,自己是有个同母异父的亲弟弟的。


    江伽实际上早已对他们的面容印象模糊,根本无法将现在的他和那时候对号入座。


    可血脉的吸引力就是这么神乎其神,在看见他的一瞬间江伽就被一股没由来的熟悉感所支配,甚至不用刻意解读,仅仅稍加提示就能瞬间吹散记忆中蒙上了十几年的灰尘。


    让当时的情形色彩清晰,画面光鲜的重新在脑海里回放,就像永不褪色的胶卷。


    可突然镜子里多了一个人,江伽眼睛因为惊讶稍微有些睁大,居然是她便宜弟弟从包厢里跟出来了。


    白言喻慢慢走过来,透过镜子却看到他的视线始终不离开她。


    江伽虽维持着背对他的姿势,两人的视线却在镜子里交集和面对面没有差别。


    他几乎贴着江伽站定,掏出一张手帕,身体微微前倾,对照着镜子里的投影轻轻的,准确无误的将江伽脸上的水准一点点擦干净。


    “还是一不小心就会把脸弄得脏兮兮的呢,以前也是,现在也是,稍微没看住就有得忙了。”他说着状似苦恼的话,然而神情却轻松而愉悦,仿佛对这种事乐此不疲。


    江伽想到那时候的事面对他刚有些不自在,闻言却有些别扭道“你说得好像我的脑子这十多年被速冻了没长一样。”


    白言喻闻言轻笑一声,这笑声就在她耳边,甚至还能感觉到呼吸的波动,挠的她耳朵有些痒痒。


    “当然不会这么想,如果你还停留在那时候的话,见到我会是这种反应吗?”


    随即他的声音不便,脸上的笑容也和之前分毫不差,可说出来的下一句话就让让江伽感觉到陡然升起的一股凉意——


    “你根本都快把我忘了吧?嗯?姐姐!”


    恍惚间江伽仿佛看到了那辆越驶越远的黑色小轿车,被女人拉进怀里抱走的孩子。


    他的额头磕破了,还在流血,却不顾捂在上面的手绢挣扎的冲着她的方向喊到——


    “姐姐你看看我,我不疼的你看看我,你跟我们走吧姐姐,你为什么不跟我走……”


    还有最后那一句随着渐行渐远的车子被风吹散的“姐姐你别忘了我,我回来找你。”


    江伽小时候爷爷奶奶还在,所以学龄前是住在农村的老家。


    不算偏僻的农村,也通了水泥路,离镇上也就半个小时的脚程。


    老家的房子是那种两层的平方,门口有一处宽阔的平地,不过这一般是几家人共有的,也是附近住户的孩子玩乐场地之一。


    那天应该是初秋的季节,因为头一天赶集爷爷给她买了几个红彤彤的大石榴。


    妈妈和奶奶在屋里切要做成泡菜的萝卜,她就拿着大半个石榴,坐在门口的屋檐下一粒一粒的吃得专注。


    一辆车停在十几米开外的路口,车门打开,下来一个女人。


    她可真漂亮啊,穿着比雪糕还白的外衣,熟悉的景色在这抹亮色变得灰扑扑的。


    她从车里抱出一个孩子,轻轻的放到地上,待他站稳后拉着他的小手往里面走。


    刚抬头就看见坐在那里茫然好奇的盯着他们的江伽。


    女人定在原地,确认般仔细打量了她的五官,在里面找到熟悉的影子后,眼睛顿时就红了。


    她快步走过来,抓住江伽的肩膀,手在她的额头脑门摩挲“你叫什么名字?你是伽伽对不对?”


    “告诉我好不好?你说话啊。”


    江伽有点被吓到,她扯开嗓子往里面喊“妈——,打拐子!”


    里面传出‘哐当’一声,不到两秒她妈就拎着菜刀杀气腾腾的跑出来了。


    但看到女人的那一刻,却没有如同江伽想的那样轰赶,但是脸色却更难看了——


    “你来干甚?”江妈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不欢迎。


    女人被江伽的尖叫吓了一跳,这时候倒是从骤然看到女儿的情绪中冷静下来。


    她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对着江妈笑道“阿玫,我有事和你谈谈。”


    “我没有要和你谈的,走了的人还回来干什么?”江妈寸步不让。


    可女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她伸手想摸摸江伽的头,被躲开后也不以为意。


    “阿玫,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可你为伽伽想想,她在这里什么都没有。”


    江妈冷笑一声,合着在这人眼里别人养的孩子是等着她随时随地地来摘的。


    可她一眼看到女人身后的孩子,那孩子看起来只比伽伽小一点,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的看着她姐姐剥石榴。


    这孩子皮肤雪白细腻,眼睛水汪汪的还是外国人的颜色,穿着精致漂亮的衣服和鞋子,比洋娃娃还漂亮。


    江妈是知道这人回家之后没多久就听家里的安排结了婚,可俩孩子一个肚皮里出来的,却一个天生不凡,一个泯然于众。


    江妈怎么想都为自个儿的孩子不值,即便她知道自己的动摇意味着要失去什么,还是深深的看了女人一眼“进来吧!”


    转身之前对江伽交代到“伽伽和弟弟在这里玩,不许到处跑。”


    女人想了想,还是听了江妈的安排把男孩儿放在了江伽旁边的小凳子上“言言先和姐姐玩,妈妈一会儿就出来。”


    两人进去后,就剩江伽和男孩儿大眼瞪小眼。


    轮到他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男孩儿的眼神变得羞怯,但好奇和莫名的亲近渴望驱使下,他仍然没有转开视线。


    江伽和他对视半响,突然伸手一推把他从小板凳上推倒“我没有弟,你不准喊我妈叫妈妈,你自己有。”


    男孩儿跌到在地上之后表情变得茫然,他一瞬不瞬的看着江伽,然后灰蓝色的眼睛里就被委屈的泪水填满,抿着嘴巴要掉不掉的。


    “我,没有,妈妈说来找姐姐,你为什么要叫别人妈妈?是因为妈妈先接我所以来晚了吗?”


    江伽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是看着他的小脸心里突然变得很心虚,喉咙里梗了一坨棉花一样难受,连石榴也不好吃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上周刚把小胖推池子里她都在岸边开心的拍手叫好的。


    正不知所措,就看到去田埂挖泥鳅的小胖他们回来了,见院子里多了个人,还跟江伽在一起,还要哭不哭好欺负的样子,顿时不长记性的凑了过来。


    “拖油瓶和哭包一起玩咯!”


    几人边起哄边围着男孩儿戳戳点点,泥乎乎的手指很快就把干净的衣服和白净的小脸蹭脏了。


    “快,你们按住他,和拖油瓶一起玩的不能放过。”说着小胖子从竹提兜里捞出一条泥鳅要往男孩儿脖子里塞。


    男孩儿像是从没遇到过这种事,脸上满是惊慌失措,拼命的挣扎间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江伽。


    江伽顿时就血冲脑门了,她抄起墙角边的爷爷的扁担就冲着几个人怼过去,首当其冲的就是小胖子。


    他俩的争端是由来已久,江伽虽然是女孩子,还是一个人,但她脑子好使,人又机灵,小小年纪打架使坏倒是无师自通,刁钻又灵活,还善用工具。


    以小胖子为首的这些人就没落的好过,可人小性子熊,偏偏记性不怎么样,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三天两头上去招惹被揍得惨兮兮的回来,又是大人之间的一场嘴仗。


    江伽用扁担挨个往人肚子上一戳,顿时几人被戳得腹背生疼,直不起腰来,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江伽逮着又是一顿削——


    “我的,我的,是哭包也是我的,谁准你们碰了?”把人打得在地上嗷嗷直叫后,江伽扔掉扁担,过去捡起小胖的竹兜,利落的从里面掏出一条泥鳅。


    抓住他的衣领就往里面塞“好玩不?啊?好玩不?”


    滑腻腻的触感让小胖子嗖的窜起来乱跳,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给吓得魂飞魄散,几人乱哄哄的嚷着‘回家跟我妈告你’散去了。


    江伽也不理他们,反正上面告状她妈永远是护着她,谁怕谁。


    她过去把人拉起来,嫌弃的拍了拍他的衣服,手劲一点都不温柔,倒像是在拍打一样——


    “你怎么这么没用啊?谁都能欺负,没办法,以后你让我欺负,我不让别人欺负你。”


    男孩儿没被这么粗暴的对待过,家里的佣人哪怕替他穿鞋都尽量做到减少摩擦,他觉得有点疼,但心里却是雀跃的。


    他乖巧的点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江伽“嗯!我只让你欺负。”


    江伽满意了,拉他坐回屋檐的小板凳下,面对面坐着,男孩儿嫩乎乎的小手放在她膝盖上。


    她也不吝啬,拿过那大半个石榴你一粒我一粒的往自己和男孩儿嘴里塞。


    江伽的手因为刚刚打架弄脏了,抬手擦了擦脸又把脸弄得满嘴花,男孩见状掏出小手绢给她细细的擦干净。


    可却对她喂过来的石榴籽若无其事的张嘴接受。


    他看着手绢下面的脸,皮肤不是他在同龄人中一贯看到的细腻苍白,是仿佛透着无限活力的小麦色,和她刚才赶走讨厌的家伙威风凛凛的样子很配。


    眼睛紫葡萄一样,颜色很深,仔细看的话他们长得是有一点点像的,遗传自母亲的那一部分。


    真好啊!妈妈说要把她带回去,以后他就不是一个人了。


    来之前的忐忑的抵触仿佛一下子就全都不见了,只剩下全然欣喜和迫切的期待。


    虽然屋内隐隐传出大人们争执的声音,外面两个小的却依偎在一起玩了小半个下午。


    那天女人要谈的事没有达成共识,她出来的时候看见自己儿子满身泥还以为被姐姐欺负了,顿时表情有些复杂。


    可饶是这样,一个月之内她还是有来了几次,本来不想带儿子去的,无奈每次都闹翻了天要跟过来。


    她的运气算好,现在的丈夫自小在欧美长大,对于女性的选择和过去抱着尊重的态度,目光并没有国内圈子里普遍的严苛。


    现在的生活美满如意,只是偶尔也会想到被她留在那男人老家的女儿,本来一直拖延着迟迟不愿面对,但夫家的家族却要彻底将重心转移到欧洲。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倒是升起了一顿恐慌。


    得到丈夫的理解后,她打算将女儿接到身边来,所以才有了一开始的接洽。


    孩子的亲姑姑是个脾性倔强的,虽然希望女儿能更好的生活,却次次事无巨细的盘查,反复确定她能让女儿以后真正过得幸福。


    所以僵持了这么久,眼看着她姑姑态度松动,却迟迟还是不肯点头。毕竟有过一次抛弃的前科,她姑姑对她毫无信任可言。


    两个大人谈事的时候两个小的便在一起玩。


    江伽平时也没什么玩伴,因为打人,下手也重,周围的大人都不准孩子跟她玩。


    江伽多了个小尾巴挺新鲜,开始还乖乖听大人的话就在屋外的平地玩,一两次过后就忍不住了,带着人上山下水玩得满身汗。


    小胖子一伙儿每次看到他们都要哄笑拖油瓶长了跟尾巴,又次次被按地上揍。


    不过要在大人说完事之前回到家门口,不然被找出来会被骂。


    江伽那几个大石榴特地没有吃,每次阿喻来才开一个。


    江伽还记得最后那次见面,他们也是跑出去疯玩很长时间,她还教了他爬树。


    赶在大人说完事之前回到家,从米缸里捞出石榴,乖巧的坐板凳上剥石榴。


    还是江伽剥,你一粒我一粒,阿喻的手放在她膝盖上。


    小小的白言喻看着自己的姐姐,突然脸红了,他像鼓足勇气般磕磕绊绊道“姐姐,我可不可以亲亲你啊?”


    见江伽看着他,他的脸更羞红了“爸爸妈妈每天都会亲我的,也让我亲他们,说这是只有家人能做的事。”


    “那我又不是你家里人,想亲了找你妈去。”江伽从没见过谁乱亲人,周围的大人说是不正经。


    白言喻急了“怎么不是了?你不是我姐姐吗?你是你是你是!!!”


    “再扭就揍你!”江伽手里的石榴差点被他晃来晃去的弄翻,恶狠狠冲他道。


    白言喻被凶得缩回脖子,瘪着嘴委屈的看着她,眼泪说来就来,都挂眼眶上来,下一秒就能掉下来。


    江伽脑壳有点疼,明明小胖子他们再怎么哭怎么嚎她都是该揍就揍,可换了这家伙打不得凶不得,声音稍微大点就可怜巴巴的看着你,偏生心里难受,不想看他这样,想看他笑。


    他笑起来多好看啊,脸蛋粉嘟嘟的,拧上去又滑又软乎,比面粉团子摸着还舒服,要是手上掐重了他会水汪汪的看着你,但手一放下来就高兴的依偎过来,好哄得很。


    江伽想了想,她妈说过的,村里的人说的话当放屁就成,不管说她拖油瓶也好,没爹妈也好,还是她妈妈没人要的泼妇也好,想来亲亲是不正经这话也是放屁的。


    她看了看阿喻的小脸蛋,觉得咬一口肯定很香,便点点头“那就一下啊!亲完再敢闹就揍你。”


    白言喻眼泪说收就收,他害羞的往前冲着姐姐凑了过来。


    江伽在他脸上一左一右亲了一下,还不满足,非要亲她,没办法把脸支出去让他啾了一下才算完。


    白言喻窝在江伽怀里,抱着她的腰,悄声问到“姐姐,什么时候这家人才放你跟我回去啊?”


    江伽莫名其妙,就听他自顾自道“我什么都分给你,我的床给你睡,玩具也给你玩,还有我发现的地方,也带你去,以后那就是我们的秘密基地了。”


    江伽没抓住里面的逻辑和重点,总之听到他这样说挺感动的,便摸了摸他的脑袋“谢谢你,不过我不睡你的床,我妈不让我在外面过夜。”


    白言喻抬起头,又急了“要的要的!你早该回家了,这里不是你家。”


    江伽在女人来的数次里也从里面偶尔大声争吵中听到了只言片语,还有村里人时常说过的话,她年纪小,但实际上已经有了些概念,只是并不能清楚的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听到阿喻这样说,江伽心里顿时开始恐慌起来,她把人从怀里揪出来“谁说不是?你是不是要和小胖他们说一样讨厌的话?不喜欢你了,”


    而一贯听话的阿喻此时却突然爆发了“不是不是就不是!你和我才是一家人,那阿姨养了你就不还给我了。”


    “不准说我妈坏话!”江伽抬手作势要揍他,谁知阿喻一把将她的手拉下来抓进手心里。


    然后眼睛直视着她认真道“她不是你妈,她不让你跟我回去,我也不要你回来看她,我们去英国吧,不回来了。”


    江伽还不懂英国的概念,她只知道这看着乖巧的小崽子想让她和她妈分开。


    江伽一气之下推了他一把“你自己滚去英国吧,我不要你。”


    于此同时,里面的两个大人也谈崩了。


    江妈把人赶出来“你说的要搬家是搬到英国?你想得美,我绝对不会让伽伽一个人孤零零的去异国他乡的。”


    “是,我穷,但我绝对不会让伽伽过得比别的孩子差,你照顾,你照顾什么了?你成天就逛街美容买东西,孩子都给佣人带,想亲近的时候抱过来逗逗,吵闹麻烦了就让人抱走,你带孩子还是养宠物呢?”


    “是,伽伽跟着你物质是不用缺了,你要是就留在国内让我这双眼睛盯着,我都决定让她跟你了,好歹我要亲眼看着她没事。可你带她去欧洲,她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我都不会知道。”


    “信你?呵!你要是早两年回来我还觉得你有救,伽伽都几岁了?临要走了憋得没办法才来?你磨蹭个什么呀?不就是怕我轰你走,你要是真的有那么想她你会被这个阻拦?你拉倒吧。”


    “我江玫是没本事,不能让她过上千金小姐的日子,但我告诉你,我也一定能给她条件让她挺直身板出国,不是被带到陌生的家里被晾着。”


    两人争执着出来,就看到白言喻倒在地上,额头被磕破了一条口子,鲜血开始往下淌。


    江伽怔怔的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有些身体微微颤抖。


    “言言!”女人面色一变,跑过去把儿子抱起来。


    长久以来的低声下气,刚刚被戳破一切的无所遁形,以及第一次开始女儿就欺负儿子的征召,到现在更是发生了这种事。


    本来抗压能力就不行的富家小姐出身的贵妇彻底崩溃了——


    “好,孩子我不接了,反正两个也合不来,我会定期给你汇钱的,你,你照顾好她。”


    江妈闻言大怒,即便刚刚说她靠不住,也只是基于自己对她的了解,可真的听她放弃的时候却炸了。


    “你滚,你把女儿当什么了?”


    白言喻本来脑子有些晕晕乎乎的,听到妈妈的话却不可置信的挣扎开了——


    “妈妈你说过要把姐姐要回来的,你答应过我的,”


    见妈妈用手绢按住他的伤口只顾抱他走,白言喻幼小的心里涌过这种无以言表的恐惧,他知道自己快失去什么了。


    他急忙去看姐姐,却看到她羞于看他的样子。


    “姐姐!姐姐你看看我,我不疼的,你看看我。”


    他被抱离着离她越来越远“你跟我们走吧姐姐,我听话,我不说你不高兴的话了。”


    苦苦的哀求没能得到姐姐的回应,他崩溃道“你为什么不跟我走?你说过喜欢我的。”


    在所有的竭嘶底里都不得奏效时,绝望终于蔓延进了他的心,他试着尽可能的保住更多,他对于一件事的要求从来没这么卑微过。


    “姐姐,你别忘了我,我以后自己回来接你。”


    江伽猛地一个激灵,从时光倒错的恍惚中清醒过来。


    她至今为止用暴力伤害过的人很多,绝大部分咎由自取,剩下的也并不无辜,当然也不是没有误伤他人的案例。


    可唯一让她每每回想都羞愧不已的却唯独只有这一次,并且随着年纪的长大她越发能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又是怎样上伤害一心渴望着自己的至亲。


    她回过头,摸了摸白言喻额角的位置,上面一片光洁,不要说狰狞的疤痕,就连浅显的印记也没有。


    这个事实让她松了口气,准备收回的手却被他抓住。


    他看着江伽的样子,眼里是一片温暖的笑意“没事的,只是擦破皮而已,所以让你看看我。”


    江伽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她点点头,细细的将自己弟弟打量一番,赞叹道“都——已经这么大了啊,欢迎回来!”


    “阿喻!”


    白言喻看了他姐姐半晌,然后一把将她抱住“我回来了,按照说好的。”


    回来接你!


    江伽拍了拍他的背“都这么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黏糊。”


    随即想到他在欧洲长大,行为稍微开放一点也正常,便不做多想。


    站在洗手间外面也不是事,遂决定回到包厢坐着说说话。


    可江伽没走两步,这家伙又黏上来了,又是蹭又是亲。


    她觉得别扭,就算是亲姐弟,但说起来他们真的相处不多,也对彼此不熟,不过小时候他就特别喜欢亲亲抱抱的,江伽也就忍着别扭随他了。


    却突然听到传来一声怒喝“喂!你干什么?”


    她抬头,看到佑希绷着脸气势汹汹的快步走来,落后他一步的是同样表情也不好看的辰希。


    江伽还没来得及说话,佑希就对着阿喻一拳挥过来。


    江伽是早知道这家伙擅长打架的,这种脾气这种体格这种目空一切的态度,还有一开始在店里不耐烦一言不合把人拉出去揍的暴躁,以及昨天处理冲突时的敏捷利落。


    她毫不怀疑这家佑希的速度和攻击力,而阿喻在她心里的印象还多数停留在小时候被欺负得不知所措的哭包。


    要是让这一拳下去,那还得了?她下意识伸手去拦,却被白言喻按着腰身一压,然后被他借着惯性挪到了墙角,躲开了佑希的攻击,却还维持着抱着她的姿势。


    江伽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他手上“什么时候还黏黏糊糊的,没躲开怎么办?”


    却见那家伙只是笑,江伽被他弄得没了脾气。


    佑希一击不中却没再步步紧逼,他虽然行事冲动,但并不是没脑子,刚刚出其不意尚且被躲开了,现在死丫头还在那边呢,被波及到了怎么办?


    他看了看白言喻,气笑了“念你是阿泰哥们儿的份上,我不想让他太难看,可你对谁对手动脚呢?”


    此时辰希也来到了他们面前,看着白言喻表情不复平时的温和道“白家公子,似乎不怎么知道初来乍到的规矩。”


    白言喻看着他们俩,想到刚刚这两人明目张胆的自称是她兄弟,顿时心中涌现尖锐刺耳的不悦。


    呵!这些家伙算她哪门子兄弟?


    他眼神很冷,脸上却浮现出让意味深长的讽笑,明明一句话就解释得清的事,他非要换一种说法。


    他说“嗯!别人我不知道,但是我的话,对她做什么都是可以。”


    说着还在两人越发锋利的视线中,将抱住江伽的怀抱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