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本在四川省广安市的一个山村里。等我长到8岁时，家里人为了谋求生计，举家迁往贵州省凯里市。在那个城市一住就是6年，我要参加高考，我初二那年又搬回来四川老家。直到高考毕业，那年我19岁，恍惚中过了5年。这5年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一般。


    岁月是一种蛊虫，能够迷幻每一个人。仅使他们向着命运的脚步，走去。


    这离开凯里的这5年里，什么都变了。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相对论，是我眼中的这个世界在改变，而我并没有改变。还是我的见解看法在改变，而这个世界并没有改变。


    有一天清晨，伴随着晨曦走在轻轻扬扬的街道上。就收到了姐姐的来信：邀请我们一家去凯里玩，高中毕业，很多人都会选择旅游。等有空了就去下司漂流。回家后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母亲，但她犹豫了，我是知道犹豫的原因，一个情字占据了首位。但我是执意要去的，母亲也就随意了。


    火车载着我们离开广安回到了五年前记忆之中的凯里。


    刚到的那天夜晚，由于太晚，姐姐就没有请人来家里吃饭。只记得太累了，倒床就睡，洗澡还是第二天清晨的事情。在火车上，我暗暗的许下了一个承诺，我要用五天时间去经历这错误的5年，一天换一年。5天后就用笔去写下来，保留在时光的隧道，永远不让任何人去打扰。但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这样的决定是对的，还是错的。


    任时光荏苒。第二天清晨，三姑就打来了电话，请母亲过去玩。母亲说洗了澡就去。


    我记忆中的三姑是一个微胖有卷发的人，很节约的，哪怕天热得滚烫，汗水大把的从皮肤渗出落在地上，也舍不得买一块雪糕。我初到凯里时，他家只有两个门面，你买的是老爷车牌的鞋子，一双好几百。等我离开凯里的时候，他家有9个门面了。都是卖品牌鞋子的，贵的好几千。他对我是最好的，逢年过节都拿六七个人才能吃完的东西给我。记得有一年中秋，他就拿了九盒月饼给我。我过生日的时候也会买好贵的衣服给我，而自己却舍不得用。我的记忆中满满都是他的好。


    我们穿过步行街，走完大阁山隧道后再走一段两分钟的路程就到了。那个小区的大门比学校大门还大，古风苗族的轮廓就像人的帽子，巧用10根大理石柱作为支撑，黑色铁门上配有金色花纹，永远向往富贵。往里走就是鹅卵石铺成的小路，道路两旁种满了绿色植物。旁边还有那种高大的参差不齐的，不知名的树。再往前走就是凉亭，上面爬满了紫藤罗。那些藤萝从上面垂下来，就是个迷人的妖精。凉亭的左边是满满一池的荷花，在白色与桃红色的荷花底下，金色与白色的锦鲤跃然于此。烘托出此房产的高贵，告诫人们非一般人是不能在这里生活的。右边是高山流水的假山喷泉，五条水龙在池里活灵活现。在山的顶端有佛在那里修行，品味日出与日落的光景。在山腰上有耕田牵牛牧羊的石人，好看的很，再往前走，就到大厦的楼下。母亲按了门铃，就坐电梯到了她家。


    走进屋后我们就换鞋。我走向阳台观赏风景，三姑就去切西瓜给我们吃。他的小孙子也在家，叫远航。远航快要3岁了，见了我就跟在后面。我注意到就对她笑，远航看见了，就跑向三姑那里，躲躲藏藏的不大好意思。母亲就与三姑在聊天，无非就是聊大姑吧！大姑没文化，与家里人都不和。


    透过窗户，那些咖啡色的窗子镶嵌在29层高的大楼中，整整齐齐明明白白。但这个小区，却极其安静，没有一丝人情味。我甚至不能理解人为什么要选择住在这样的房子里，没有人聊天，每天只能坐在镜子前对着自己，对着家里人对着电脑，电视机，灯泡，对白。老家的院子里是热闹的，到了夏夜虫儿先鸣，过后就可以坐好几桌的人。他们聊政治，聊神佛鬼怪，奇闻怪事，聊人生经历。可是有趣，到了12点都不晓得时间。


    吃午饭了，三姑做了好多菜。等到三姑的丈夫回来后就开吃，在桌子上，她丈夫就问我：“高考考完了？”


    我回答道“是的”


    他又追问“考了多少分？”


    “179分”我不耐烦地回答。


    母亲就跟着说“370多分”


    那个男人又问“有几科？”


    母亲就回答“六科”


    “考得这么差！那以后准备干什么？跟着你父亲去内蒙搬砖？搬砖也是要本事的”那个男人就拉下了脸。


    三姑见势不对，就帮衬着“我是相信我侄子的，他有能力，以后比你强”


    我早已不耐烦，随便吃了两口饭，就离开了饭桌。我是从小就不喜欢那个男人的，早年就听母亲提起过。男人年轻时与二姑的丈夫吵过架，他怀恨在心，有一天报复二姑的儿子。起先说好，和那个孩子合作做生意。过后不知出现了什么事情，那个孩子亏了几十万，自己倒是真的不少钱。而这件事情的经过不超过4天的时间，所以就不喜欢他。这些年的生意是不好做，三姑家亏本厉害，男人就去卖保险了。上天怜惜那个孩子，在这个亏本的年代，生意倒是越做越大。还买了套小洋房。


    午觉醒来。三姑过去带我们去逛超市，刚走到超市门口，我就不打算进去。一个人坐在外面的石椅上吹风，风吹动的头发让我想起了很多事情。今天母亲过生日，父亲就打电话请他们回家吃饭。大姑与家里人是从来不联系的，二姑生病是回不了家，三姑与那个男人倒是回来了，不过是算准时间的。12点抵达，吃完饭后就又走了。我记得有一年父亲生日，也是请他们吃饭。三姑吃完饭后执意要走，父亲就难过，悄悄的告诉我“三姑她嫌弃我们家的房子在农村不太干净”


    其实母亲过生日的前一天夜晚，三姑就回到了广安。我们知道后就打电话叫他们来吃饭，电话里回说，先去天池湖游玩一会儿。等有时间就来家里玩，这句话对我来说就像是一份希望，一份遐想。抱着这份希望坐在栏杆上，望向天池湖的方向，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来的，因为他永远是我亲爱的三姑。我望向一个个的汽车车牌，看有没有“贵什么什么”的字样！好多辆车从身边驶过，没有要留下来的痕迹。但那些汽车并不是我所期待的，从夕阳西下盼到满天星光，从鲜红的火烧云盼到蓝色的光芒。我几乎是无声的流泪在等，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来的，这里毕竟是生他养他的地方，这里有他亲兄弟在等他，你还要她的亲侄子在等她。不知过了好久，灯光都熄了。母亲摸了摸我的头，就回屋了。可我还是等，用那一颗赤子之心去等，等到这个烦恼的世界，就只剩下一片蛙鸣，风吹草动声。


    我伴着月光进屋，含着泪睡去。那一晚，我多么希望自己做一个梦。三姑回来了，和我聊了好多。可那一晚，我却什么都没有做。第二天她来是来了，等吃完饭后就走了，他并没有注意到我的不舍，或许他注意到了，只是


    我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心里想着一个问题，是我太小气了吗？可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亲情更重要。三姑在超市买东西，我一个也没吃。我想去问问为什么不敢来我家，但是又不敢去问。那晚吃完晚饭后我与母亲就步行回了家，三姑要我们留下来。我们说了客套话就走人。往城市中心的走，往家的位置走去。


    第二天清晨，是母亲主动去约到二姑家里玩的。对二姑的记忆就是活泼开朗，喜欢与年轻一代聊天。小的时候觉得他不好，总是给我买文具，从来不买玩具。还说我这里不行，那里不行。老是跟我母亲告状，说我作业没做完，上课讲话。


    我们坐了18路公交车到体育馆。他家在体育馆后面的高楼里，26楼。


    走进他们家里，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还是和以前一样。二姑煮了很多玉米给我们吃，他拿了玉米做在沙发的中央。光芒闪动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清瘦的身架矗立在地板上。灰黑的影子缩的极小，也许这就是得了病的后遗症吧！


    二姑对我说“还怎么样啊！”


    我就回答说“等学校8月份的通知”


    二姑就说“我是活不长的，现在药没有断过，你要好好读书，不能贪玩，要努力学习”


    我不知道怎么的，心就一酸，眼眶都红了。又低下头去吃玉米，遮掩泪点。母亲就与二姑在谈病情。


    二姑得了癌症，是高考前3个月才知道的。现在在靠进口药维持，我悄悄的看向二姑，他问母亲“大姐她和家里有联系吗？”


    母亲就回答“从来没有来过电话，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


    二姑就失落道“这个大家庭不好，家里人都不和谐。”“我生病后懂得了很多道理，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再怎么好强？到了濒临死亡的时候，就什么也不争了。只要亲朋好友来看看就很开心了”我听到后就红了双眼。起身准备离开去看鱼，我不想哭了，更不愿意当着二姑的面哭。我第一次听见她得了病就哭了大半夜，他又对母亲说“今年生日我是不开心的”


    母亲就说“这个我知道”


    二姑就渴望地说“苏家那边的亲戚都来完了，我张家这边的亲戚只有老三和你的女儿来了，两个哥哥也没来”


    这样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景，我们的心里都很酸。一种莫名的酸，一个人的本事再大，也强不过命运。死亡？我从来都不惧怕，我还怕受折磨。命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听说过有黎明，但永远活在黑夜，别人还不停的告诉你，黎明会来的，苦难会过去的。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在苦海中挣扎挣扎。


    记忆中最讨厌的就是二姑，他很烦，但凡是开口永远都离不开读书写字。在他送我的礼物中，是找不到玩具的，永远都可以看见文具。我经常在思考小孩子不玩玩具而去学习，太累了吧！二姑时不时就买文具给我，我不好意思拒绝，就堆在了角落。时隔5年再次访问二姑家。他没有再给我文具，也没有玩具。只有他对人性的理解，希望我少走一些弯路。


    那天晚上吃完晚饭后，我们就回家去了，也没有留下来睡。到家后，就拿笔准备记录这一天的行程。可最后才发现，什么都忘了，什么都写不来了。记得了，就想每个细节都写上。到了某一天，记忆不深的时候，还可以打开来看看。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不完整的。世间百味，总有一味你是尝不到的。也没有人可以尝尽百味。小的时候二姑送的东西不合我意，就不喜欢他。当我理解什么是喜欢的时候，早已注定要分离了。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够一生都生活在幸福的海洋里？有多少人在苦海中挣扎死亡。


    我想面对的二姑是个清瘦的人，但5年前不是。现在回望这5年不过是一次睁眼闭眼罢了。什么功名什么钱财都是经过。当我们这些普通凡人挣扎出苦海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对二姑的是同情还是亲情？这个问题在我的内心动摇不定。


    但到了此时此刻。我所希望的就是一家人，好好的坐下来吃一顿饭，聊一聊家常。不过那一晚我就真的做了一个梦，梦见二姑教我写字。而我没有一丝火气，只是在那里慢慢的写，静静的写。听到笔掉在了地上后，我就醒了。天也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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