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奇迹: 第二十章 鸥鹭忘机
此后十来天,日子就像周而复始骨碌碌转动的车轮,被牢固的轮毂锁定。虽轻步慢移前行,却是走马灯一般循环往复。
每日清早,忘忧都会在梳妆台前精心打扮一番。然后抽两只小木凳,两个花枝招展的小丫头坐在屋檐前等待吴潇。待吴潇一曲笛音落下,少年沉默离去,倍感无聊的忘忧就呆坐在屋檐口发呆。似乎是在想:这个笨蛋木人怎么就是不肯认真看本姑娘一眼呢?明明照过镜子,自己不说沉鱼落雁,也算秀丽出尘吧。
忘忧与绿霞就像是吴潇的尾巴。发呆一阵的少女百无聊赖,便会偷偷尾随吴潇。偶被吴潇发现,也是理直气壮地与之对视,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忘忧发现:吴潇会先回他的别院静坐冥想一阵,期间会有一些海国高层登门拜访。均是些温文尔雅却不知是否心怀鬼胎的笑面人。
两个小妮子躲在屋檐外,至窗口探出头,能见这些笑面人无一不是厚礼重重向少年手中塞去。其中巴结意味已是赤裸在外。而少年也完全不谈客气,来者不拒,任何贵重厚礼,在访客走后,便随手向墙角一丢,简直是如弃草芥。
忘忧腹诽:不就是一个冥想级的幻想师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在种等级的家伙,在老爹面前还不是一根手指头就镇压了。这些海灵果然笨的可以,去巴结区区一个冥想级幻想师,还不如来讨好本姑娘。说不得把本姑娘哄开心了,直接请老爹出山就把沧云帝国给灭了。
想是这样想,忘忧心里却不好受。比起吴潇这边门庭若市的热闹场面,忘忧的住所便是门可罗雀的萧条了。似乎,海皇就给忘忧配了绿霞这个侍女伺候,就再没有过其他表示了。
正午过后,吴潇这里总归是清静一些了。似乎,只要过了正午,就再没人造访吴潇了。这有些奇怪,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此时形单影只的少年独自出门,目的却是尤为明确——与黎姗初遇的那方水池庭院,清水苑。
黎姗已经在等吴潇了。依旧是立于池中凉亭,隔着垂帘,优雅起弦。
而吴潇静站池岸,对着满池清水闭目吹笛。
悠扬的音律交织,时间便过的出奇之快。往往是忘忧还在琴音、笛音间云里雾里的陶醉,便日倾西山,暮色将至。莫名其妙的一天也就这么渐近尾声了。
日子循着这般节奏往复回环半月之后,终于被人打破。
这一天,吴潇笛落而回,忘忧与绿霞发完呆准备尾随跟上之时。这门可罗雀的别院却突兀出现了访客。
这个人,忘忧有些印象。就是多日前宴会里跑来向自己献酒的西厌大叔。
西厌与吴潇一战,看似伤的惨烈,其实都是些皮肉伤,稍稍休整便会恢复。真正伤到西厌的是那一式伤人伤己的“冰河万刃”。
此后几年,西厌基本上要在修养中度过才可恢复巅峰实力。当然,所谓修养也就是不可轻易再运转魔力而已,并非是在病床上躺上几年。
西厌依旧身着浅蓝长袍,宽松而优雅。嘴角含笑,温和轻柔。微风拂过,长发衣衫猎猎。身经百战的威武元帅,却有一分书生秀才的儒雅气质。
“喂!西厌大叔,你有什么事吗?”
不待西厌开口,忘忧就先一步发问了。而且语气还颇重,似乎西厌不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忘忧便不会善罢甘休一般。
大叔……
原来,在她眼中不单单苏蓝与海皇是大叔,连自己也是大叔……
西厌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凝,一时无话。
“哎呀!你到底有事没事啊。你不说话我就当没事了。”忘忧回头拉了一下绿霞,“笨丫头,我们走。”
西厌忽而一惊,忙出声:“西厌恐忘忧姑娘不适异地生活,特前来探看。”
忘忧歪着脑袋抬眼,打量西厌,目光落在西厌空空如也的双手,心中顿时有了不满——人家去看吴潇的时候,手中都是大包小包的厚重礼品。你这个人空着手就来了,还好意思说是来探望本姑娘的?
“本姑娘过的很好,不劳大叔费心。”
忘忧凶巴巴应了一声,拉着绿霞就向吴潇的别院跑去。
“等、等等……”
西厌几步跟上,却又不好无礼地横在两人前面,只得并肩跟着。
“哎呀,大叔你究竟有什么事啊?”
忘忧感觉这大叔奇怪至极,而且烦人至极。
西厌苦笑一声,道:“忘忧姑娘,敢问芳龄?”
忘忧使劲吸一口气,压下心头不耐,回答:“十七。”
西厌脸上的苦涩更浓。如果忘忧只有十七岁的话,那么她叫西厌大叔似乎还真没什么问题。
西厌虽年青,却是相对修炼者而言。如今西厌虽说仅有二十数岁的模样,实际年龄却已接近五十。说不得,忘忧叫他老伯都勉强能说过去了。
西厌沉默了半响,忽然一咬牙:“忘忧姑娘,你纯真美丽,西厌心生爱慕,不知姑娘可……”
“可什么可啊!本姑娘难道会傻乎乎的去喜欢一个大叔?而且,你们海灵求爱都是空手的吗,居然什么好东西都不带,也好意思说爱慕本姑娘。”
忘忧打断西厌的话。到了现在也总算明白这位奇怪大叔的意思了。忘忧自然是果断拒绝,然后狠狠一扯身后已经懵了的绿霞,大步向前跑去。
绿霞踉跄几下,险些跌倒。刚刚稳住身体,便惊呼:“忘忧姑娘,西厌可是海国的护国元帅啊。身份高贵,而且长相俊美不说,对您又如此真心实意,您就一点不心动?”
忘忧大骂绿霞:“你个臭丫头懂什么。我心动个屁!护国元帅有什么了不起的?就是海皇本姑娘也不放在眼里。”
西厌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水蓝长衫的女孩背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视野尽头。似耳边还荡着少女凶巴巴的伤人之语。西厌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之余,双目却越加明亮。
似乎,这般刁蛮脾性的丫头,反倒更令威武的西厌元帅心动了……
***
这一天,吴潇的寝殿依旧有访客,而且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海皇黎风。
“是洛璎祭司的意思?”
隔着暗金色木案,案上香炉香烟袅袅。少年幻想师与年轻海皇相对而坐。正对着海皇烟幕后的威严脸颊,少年幻想师淡漠而问。
黎风摇头,道:“的确与洛璎有关。但这个决定是我做的。”
吴潇冷笑:“因为我打败了西厌?”
黎风道:“不仅仅如此。打败西厌,只能证明你能力比西厌更强,却不足以令我如此重视。至洛璎与苏蓝口中所述,我明白了你对海国的重要性。”
“所以连自己女儿也不放过?”吴潇森然一笑,目中冷意如锋锐刀芒,割面生疼。
久久沉默,年轻海皇藏于案下的双手,不知何时捏成了拳。叹息一声,黎风问:“你觉得黎姗如何?”
吴潇回答:“兰质蕙心、外秀内聪、清纯可人、温婉贤淑。”
***
这一天,吴潇抵达清水苑的时间比往日稍晚一些。不过庭中女子依旧耐心等候,不曾离去。
直到少年再现,玄袍身影立于池岸之时。垂帘下的女子露出甜美之笑。
悠扬琴音至亭中帘幕悠扬荡出。若轻淌流水,婉约动听。
少年的身子微微一颤,这首曲子,单听几个音符,他便识出——《鸥鹭忘机》。
《鸥鹭忘机》讲述的是一个寓言故事:一名善良淳朴的渔夫常年渡船打鱼,以此为生。每每打鱼之时,都会有许多海鸟落下,与之亲近。后来,渔夫的妻子要求渔夫捉几只海鸟回家,渔夫允诺。奇怪的一幕却出现了:常亲近于他的海鸟,再未来过。
这个寓言的意思是:想要暗算他人,就绝对得不到他人的亲近。
吴潇目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深深地看了一眼凉亭帘幕后的飘渺倩影。
她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对海国生出敌意吗?
沉默摇头,吴潇知道,黎姗不单单是暗示自己。亦是暗示身后之人。
吴潇回头,不知黎风何时出现在了身后三丈开外。年轻海皇沉默于琴音律动之中,威严脸颊上露出动容之色。
黎风心颤:黎姗是在提醒我,不要与吴潇玩弄心机……
这一次,吴潇没有吹笛与之附和。与身后的黎风一般,沉默听完这曲意隽永、指法细腻的一曲。
“想知道黎姗对你的态度吗?”
忽然,久久沉默的黎风开口,目光死锁淡漠沉寂的少年脸颊。
吴潇静静盯着黎风,没有说话。
黎风沉声道:“黎姗说‘如果你要将我送给吴潇,我不会怨你’。”
吴潇目中流动刺骨冷意:“她有说原因?”
“无所谓喜欢与否。我只知道,他懂音律。”
吴潇淡淡点头,回头看了一眼亭中人影,转而沉默远去。
黎风脸色猛然一沉,凝声叱问:“你究竟持有什么态度!”
少年的身子微微一顿,冷笑:“无所谓喜欢与否。我只知道,她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