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禄志之天劫: 第一章 规矩
“你说,如果神仙可以修炼而成,又能长生不老,那会不会有一天,神仙变得比我们凡人还多?”
一个约摸十六七岁的清瘦少年,坐在石阶上,仰头望着那蓝天白云,手里把玩着一个木棍,自言自语道。
“呵呵呵呵!”旁边的一个高大威猛的胖子没有接话,蹲在地上,手里捉着一根枯枝,不停地戳着地上跑来跑去的蚂蚁,一个劲儿地傻笑。
这清瘦少年名叫田雨,是这李府的杂役,负责府内的劈材,挑水等活。其实以他的身板,但凡稍重一点的体力活,对他来说都是难如登天,所幸他有个身强力壮的大哥,也就是蹲在他身边的这个高大胖子,替他担着,他才能在这李府混的下去。只是他这大哥脑子受过伤,如今身板虽然比常人高出两三头,粗壮上两三圈,行事却像个五岁的孩童,旁人谁的话都不听,只听田雨的。
田雨见大哥不搭腔,也不以为意,继续仰头望着天上的白云遐想联翩。他倒不是想修道成仙什么的,先不说这世上有没有神仙,就说自己平日里见过的那几个自称在修仙的道士,混吃骗喝,比叫花子还讨人嫌。
“田雨,你过来!”一声公鸭子般的喊声把田雨从遐想中拉了出来,田雨回头,见府院的北门口有个一个驼背弯腰的老者在伸手召唤着自己。
田雨小跑到那老者身前,点头哈腰道:“刘总管,何事吩咐啊?”
“夫人晚上想喝些人参乌鸡汤,库里没有乌鸡了,你去菜市口买两只回来。”那刘总管说完,便伸手递给田雨一颗碎银,又道,“炖汤需要旺火慢熬,你让你大哥再劈出一些细柴禾,跑腿费在里面!”
“多谢总管,小的这就去!”田雨听到这差事,顿时喜笑颜开,忙伸手接过那颗碎银,攒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足足有一两重。市面上乌鸡的价钱田雨是知道的,两钱银子就能买一只。这一趟下来,足足能结余六钱银子,这六钱买百来斤米,可以让他自己连同大胃口哥哥饱饱的吃上半个多月。
田雨嘱咐了一下大哥,便跑出门去。
刚跑出门,田雨突然觉得不对劲,火热的心立马冷静了下来,脚步也放慢了,心里暗自掂量,这府里的众多差事中,唯有采购一事,油水最为充足,而日常采购的差事都掌握在刘总管最为信任的侄子手中。但是采购再齐全,总有偶然短缺的那一刻,就比如今天夫人突然想喝乌鸡汤,偏偏总管那侄子又不在,这才落到田雨头上。
问题是,刘总管向来看自己不顺眼,往日里见到自己虽也是笑吟吟的,但暗地里又多有刁难,今天无缘无故地突然派发给自己这么个好差事,十分蹊跷。
从府北门出来,钻进巷子,绕三个弯,很快就能到菜市口。这条路往日里田雨走过千百遍,可田雨今天站在巷子口,突然觉得害怕,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一刹那,田雨想回去找其他人接这个差事,可是一想到自己拿傻哥哥哭着闹着说肚子饿,便只能咬咬牙,硬着头皮钻进这巷子。
田雨的直觉没有错,他在巷子里刚刚跑了一半,绕了个弯之后,突然觉得肩上压下一个手掌,如千钧之山般把自己压在地上。
田雨被压得脸贴在地上,冷冷道:“刘总管派你来的?”
那汉子有些诧异,不仅诧异田雨这么快就猜出背后,更诧异他小小年纪面对这种阵势还能镇定自若。
“你小子还是那么聪明啊!知道为什么把你堵在这儿吗?”那公鸭子般的声音又突然从背后响起来,正是那刘总管的声音。
“这里离府院不远,闹出事来,惊动州府,伤了老爷面子,你担待的起?”田雨被压得脸贴在地上,狠狠道。
刘总管闻言,脸上浮现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
“啧啧啧,到了这种地步,不仅不慌乱,还知道拿州府和老爷来压我,你小子还真是个人物。若是个带官帽的,你也算是一方人物,可惜你只是个下人,在李府干活,你却不把我这总管放在眼里,这怎么能行呢?”
刘总管蹲下身来,拍了拍田雨的脸颊,又道,“我若不杀杀你的锐气,我这总管的威严何在?往后人人都不怕我,不听我的话,我还怎么管李府这几百号干活的人!”
被压在地上的田雨一脸冷汗,自己隐约想通了是怎么回事,入府以来,自己办事一直小心翼翼,处处陪着笑脸对人,但凡他刘总管交代的任务无有不完成过,他之所以还说自己有锐气,无非就是一件事:田雨没有给他送过礼。
府里大大小小数百人,除了几个身负武功,直接听命于家主的护院之外,其他的下人都需要逢年过节给他孝敬。
这是东阳城所有大户人家的规矩,各户的管家们都认为,只有让下人们定期上交一些东西,才能提醒他们谁是管事的,管家要让他们有敬畏之心,才能令行禁止。
田雨知道这个规矩,也不想搞例外,奈何入院以来,自己的薪水还有偶尔跑外快挣的钱,全去买了吃的还不够填饱他哥哥的肚皮,遑论省下什么钱去孝敬这位总管了。
“总管,不是我不想孝敬您啊,我哥哥的饭量您不是不知道,我但凡能省下一文钱,也不会不给您送过去的啊!”田雨想服个软,看能不能把今天这一劫给混过去,以后怎么样以后再说。
“一文钱?你当我是叫花子吗?”刘总管有点生气,站起身来,低头看着田雨。
“规矩就是规矩,并不是针对你一个。你是聪明人,这道理你该明白的。”刘总管徐徐道来,说的田雨无言以对。
刘总管退后一步,对扣住田雨的大汉道:“打吧,别打残!”
那大汉低头看了看趴着地上啃土的田雨,见他后背朝上,自己无论打哪里,都会伤到他骨头,骨头一断,就难在恢复,便伸手把他提起来,拎在空中。
“啊啊啊——”
田雨刚被拎了起来,便立即扯着嗓子,高声长吼。
这一吼,刚好是在大汉耳朵边吼出,田雨嗓门又天生极大,大汉被他吼的耳朵嗡嗡作响,勃然大怒,左手猛地把田雨扔到空中,右手抡起就是一拳,击在田雨的腹部。
田雨受这一击,胃里先是一阵翻江倒海,倒飞出去,跌在地上滚了几圈,趴在那儿不停地吐酸水。
大汉受刚才田雨那扯着嗓子一吼,耳朵生疼,早把总管那句“别打残”的嘱咐丢到了脑后,怒气冲冲地朝田雨走来,抬脚就要狠狠地踩田雨的脖子。这一踩力道极大,田雨若是被踩中极有可能一辈子下不了床。
大汉的那一脚刚刚要落到田雨肩膀,田雨使尽力气,翻了一个身躲过,跳了起来,跃在空中。
“啊啊啊——”
田雨又是一声狂吼,声音犹比刚刚还大。
啪!
大汉也是动作极快,一拳击在田雨因为嘶吼还在扭曲的面门上。
田雨受此一击,到飞出去,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这一拳打的田雨眼冒金星,耳朵里天崩地裂地响,趴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脸,鼻涕和着鼻血从捂着脸的指缝间流了出来,眼泪也止不住哗哗直下。
站在一旁的刘总管心里很是疑惑,自己有嘱咐在先,田雨如果安安分分的,最多挨一顿揍,躺床上躺个个把月,再起来来仍又是好好的,何必一而再地惹怒大汉,引他发起脾气,失去理智地狠揍自己。
那大汉见田雨被打之后还敢吼,好似向他挑衅一般,更是愤怒不已,便快步走到躺在地上几乎不能动弹的田雨面前,弯腰就是一记狠拳,朝田雨的头部砸下去,拳风呼呼,看样子是使出了十分的力气。
刘总管见势,心里一凉,暗道这一拳下去十有八九要闹出人命,刚要出口喝止,突然发觉眼前一阵模糊,再定睛一看,面前已经没了大汉,只有一脸污血的田雨趴在地上仰头望自己的侧后方。
刘总管转头望去,只见身后不远处的墙边,一个膀大腰圆足足高出大汉两个头的庞然大物把大汉摁住墙上,右手不停地挥动拳头击打他的头部。
堂堂军营什长,在这庞然大物面前,如同婴儿般不堪一击。刘总管再定睛一看,这庞然大物也不是什么妖怪,正是田雨的傻哥哥。
刘总管这下心里开始发慌,现在才明白,田雨那两声长吼,根本不是为了挑衅大汉,而是为了向自己哥哥求救,本来存心给田雨一点教训,现在教训算是教训了,但是接下来自己也惨了。
就是因为忌惮田雨那胖哥哥的力气,刘总管不敢在府院里用下人对田雨惩罚,这才借故调开了田雨,又出钱雇来了军营中跟自己相熟的什长,以为万无一失。
可是这事情刘总管做得还是有点急躁,在这巷子里就动了手。巷子狭长,田雨的吼声可以轻而易举地传到院子里面,传到他哥哥的耳朵里。另外他也低估了这个大胖子,以为他只是力气大而已,没想到他身躯那么庞大,速度也这么快,这才出了岔子,导致现在这个局面。
逃?刘总管的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自己否决了,自己一动,引起胖子的注意,恐怕下场会更惨。
下跪求饶?这更不行,堂堂总管给下人下跪,老爷的颜面何存。
田雨抬手揉了揉刚刚被打的失去知觉的脸,擦去血污,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不远处,大胖子直打的那汉子不成人形,出气多,进气少,才放开手来,转头看到自己弟弟站了起来,便奔了过来,把田雨抱在怀里,嚎啕大哭。
田雨待大哥抱着自己哭完,才钻出他的怀里,跑到那瘫倒在墙根处的大汉跟前,伸手在他鼻子那里探了探。见这大汉已无气息,田雨心里直发凉,但仍面不改色,站起来望着眼前几步外一脸晦气的刘总管,道:“磕个头吧!我可能会饶你!”
“我照规矩办事,事情办得不周密,我认栽。打死我可以,磕头是不可能的。”刘总管苦笑道。
“那好吧!打死你好了!”田雨一挥手,他那大哥哥就冲上去,提起刘总管,将他拎在空中。
“李府的朋友遍天下,打死我的话,你们能活多久呢?”那刘总管虽是被拎在空中,却是没有半分惧色。
“慢着!”田雨喝止住大哥,让大哥放下了刘总管,自己慢慢地走到这刘总管跟前,突然伸拳打在他脸上。
刘总管被这一拳打的后退几步,瘫坐在地上,鲜红的鼻血从他鼻子中涌出,瞬间流的满嘴都是。
田雨甩了甩自己生疼的手,暗道,城里死人不是件小事,何况死在李府不远的地方,死者还是军营里的军官。这事实实在在地查起来,田雨二人死罪无疑,是要被推到离这里不远处的菜市口斩首示众的。
田雨原本想杀了刘总管灭口,但还是随即反悔了。
一则因为李府的生意遍布全国,朋友众多,真若是杀了这李府的总管,到时候李府出个高额悬赏,就会有大批的赏金猎人前赴后继地追杀他们兄弟二人。
二则就算杀了刘总管,田雨二人在这府里也难再待下去了。若是不杀总管,田雨二人只要跑出了城,李府应该不会为了一个什长军官而出悬赏他们的人头。
田雨左右思量,当务之急是,是赶紧出城逃命去。
想到这里,田雨急急忙忙跑到大哥身边,拉起大哥的手就准备跑。哪知扯了几下,他那大哥一步也不动,气的田雨回头准备开骂。
“有人,厉害!”胖子大哥笨拙地指着巷子口道。
田雨顺着大哥指的方向定睛一看,直吓得他三魂出窍,忙不迭地拉着大哥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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