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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魄: 第四章 八仙庵

    秋天很热,西安的秋天更热,关中是平原,太阳烤着这片土地,一切无所遁形。


    “太阳落山了再出去吧。”阿难百无聊赖,因为不涂防晒类的防护品,她是怕极了太阳晒,虽然肤色有些发暗,但是也被罗登称之为无敌健康肤色。


    “早点出门吧,我带你去八仙庵,你这么喜欢佛道寺庙,据说宋明就有的祭祀八仙的道观,你肯定喜欢。”


    “哦,是么?有什么有名的传说没?”随着温度上升空气都稀薄了,阿难实在不想动。


    “吕祖遇钟离权,算传说吧”


    跟罗登在一起的好处就如同跟一个单纯的男孩子,虽然真正未成年的那个是阿难,但是沟通得多了,阿难觉得自己才是老气横秋的那个。差不多是中西教育的差异,更何况阿难生来便喜读晦涩古文。


    虽然的确是古迹,但是刚迈入21世纪的古城亟待修缮处颇多,这么一座地处东郊的小小庵庙自处无人问津的状态。


    从灵官殿到八仙殿,阿难觉得除了青砖和残垣已经没有古旧的气息了,供桌上也放着的各式时尚糕点。


    转角进了吕祖殿,罗登兴奋起来,“囡囡,你知道么,吕洞宾是个帅哥,是在花街柳巷得度的。”


    阿难瞥他一眼,“你也可以。”


    “我才不,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什么花街柳巷都不去。哪一家要度我都是我仇人。”罗登大阿难8岁,竟丝毫不耽误他委屈起来像个孩子。阿难想起来他一起留学的同学会说,“哪天罗登心情不好的时候,一定会自己躲在角落自言自语说西安话。”想到这里,阿难的心里一紧,不由得为那个小小年纪就远离了亲人和故乡的男孩子心疼,该是很孤独吧。


    退后两步,也顾不上热,她把整个小臂圈入罗登肘弯,几乎用右半侧身体靠住,大概这样就能抚摸到对方的寂寞。


    道教的庵观里不分供奉的是谁,总会发出一股陈暗的气息,不由得让人想起炼丹的密室。阿难有些不喜欢,但是又因供奉的吕洞宾,一个面目肃然的帅哥又给人以好感。她专心看着门口一侧的石碑上记述的吕祖传说,钟离权度他的时候让他做了一场梦,功名富贵、红颜伴老、子孙满堂,醒来不过一枕黄粱。


    这样的故事充斥着中国文化的很多角落,不讨喜也不讨厌,就是让人看开想开不执着于名利罢了。罗登开始不断拨乱阿难的刘海,这是他觉得无聊的时候经常做的事情。阿难叹口气,当真是没长性的孩子,喝茶坐不住,逛景点也不能引起他的持久兴趣。


    出了八仙庵,太阳虽然不再直射,但是余温仍在。两个人都没有饿的感觉,于是一致决定回去睡一会。


    回了罗登的家,一栋老式的单位宿舍,好在闹中取静,他父亲原单位的宿舍。阿难没有直接问过,但是隐约听罗登说起过,他父亲原是一个国字号机床厂的厂长,厂子在八十年代效益不错,他是在这个院子里叔叔阿姨的恭维声里长大的。直到后来他出国,父亲出事,再回来时“亲如一家”的叔叔阿姨虽无恶语相向,却已像不认识他一样。世态与人情可见一斑


    阿难拿了个抱枕靠在床头,拿了本书院门淘来的志怪小说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更多是看着睡梦中的罗登。五官说不上出彩,满大街普通亚洲人的样子,连眼皮也是单的,熟睡的时候不浓密的睫毛落在下眼睑上。可他的确是一个有魅力的男孩呢,最喜欢的是他别上格式袖扣的法式衬衣,随意搭配的长裤,这样才更能显现出来他一流的身材。186的身高在亚洲人里偏高,又没有夸张,肩的宽度恰好撑起衬衣,他的腿应该比黄金分割比例再长一些,所以才能随意穿条裤子就出门。


    第二次见他是男女一群人吃麻辣烫,粉巷的佰人王,因为吃的尽兴,每个人都下了不少酒。吃完下楼梯的时候罗登自然把手伸给阿难,阿难也自然的搀住。两下的自然没有阻挡握住的那一瞬间的波涛汹涌。加速的心跳让阿难几欲窒息,她急速用右手扶住胸口,罗登察觉,回头看她,她摇摇头示意没事,罗登像是明白了些什么,握着的手更紧了。只有一个拐角的狭窄楼梯,走下来像是迈入了新生。其他早下楼来的人自然看到了他们俩牵着的手,男人们露出一副早已了然的表情,而一直在人群中孔雀般褶褶生辉的一个女孩子快速的扫了阿难一眼,就别过脸去,阿难分明体悟出了那一眼里对自己不屑一顾的恨意来。


    后来罗登说那是他在国外的一个师妹,因都是西安过去的多有照顾,一来二去的姑娘生了情愫也是正常,阿难想起姑娘与罗登相等的求学经历与总是恰到好处的盛装打扮来,不由闪过一丝自卑来。罗登敏锐察觉到了,拉过阿难的双手,放在唇边,边说,“我好不容易找到你,谁都不能跟你比,跟你的任何一点都比不了”


    有人说,动心的不是爱情,安心的才是,在这个时刻,阿难感受到的是云破天青的心动与岁月此时最好的心安。这个就是爱情了吧,看过读过古往今来的诸多爱情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才切身。


    罗登的胳膊动了一下,虽然还是熟睡的样子,眉头却拧了起来。阿难拍拍他的手,记得小时候自己做噩梦了奶奶是这么拍,直到自己重新进入睡眠。但这一招对罗登不奏效,他一下子睁开眼,同时紧抓住自己的手,嘟囔了一句,“哦,你在的,你在就好。”看起来是醒了,其实更像是癔梦中。阿难继续安抚,“我在,我怎么能不在,一直都在的。”又停了一会儿,罗登才像是真的醒了。


    “我梦到我爸了,他出事的时候我在国外,他不让我回来,我真的就没有回来,听他的三年后才回到国内。”


    “在梦里像是回到小时候,我好像一直在找我爸,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在找你,一直在找,而又到处找不到。”


    阿难看过佛洛依德的一本书,知道这种梦中的碎片式无情节场景昭示的是做梦人的内心,缺乏安全感与渴望爱。


    但是她并不想拿这些分析罗登,而是转而逗他,“你比我大8岁,你出国的时候我在小学,我们又离得那么远,你怎么会在小的时候就开始找我?”


    罗登这会像个大了好几岁的成年人了,“是啊,你比我小那么多,小睢娃,再早几年见到你我会说让叔叔抱抱!”


    “来,让叔叔抱抱!”


    一阵刺耳门铃声传来,阿难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又做梦了,梦到再多么真切,也已经过了十二年了。隔着门跟服务员喊一小时后打扫卫生,自己昏昏沉沉的开始洗刷。明明已经睡到中午了,却浑身疲惫,刚才竟不像在做梦,而是又重历了一遍往年场景。


    化妆品过敏越来越严重,连洗面奶都不能用了,所以阿难洗脸简单得多,清水扑上就算洗完了。用手拍拭的时候才发现睡前忘了把“石绿”摘下来,想顺手摘下来的时候才发现怎么也摘不下来,拔、拧都不行,涂上肥皂也不行,就卡在关节处。她折腾了一会,汗都下来了,坐在床上愣了一会后,她决定,先不管它,碰到首饰店再说,反正戴着也不碍事。


    着急出门是因为她几番思虑,先跟台湾老板那告个假,一个星期后再离开西安吧,那要重游的故地就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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