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邱弋发现栀栀有些不对劲。
她常常像现在这样,听课听到一半走了神,从前她从不会这样。
一直到下课铃声响了,她才缓过来,魂不守舍就要往外走。
邱弋伸手把她拉住,她回头,目光无神地看着他。
邱弋心一紧,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栀栀茫茫然:“嗯?”
邱弋也说不明白是什么,他就是觉得栀栀这几天实在有些反常:“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栀栀愣了一下,嘴角僵硬扬起来,做出一个笑给邱弋看。
“没有啊。”
邱弋:“没有?”
栀栀:“没有。”
两个人对视着,相处的气氛中添了几分猜疑。
“你准备去哪?”邱弋换了一个话题。
栀栀笑:“上洗手间啊。”
邱弋松开栀栀的手,“好,你去吧。”
栀栀顿了顿:“嗯。”
从教室匆匆躲进洗手间,栀栀平复了下心跳,拿出手机。
距离出事已经过去了四天。
栀栀点开那条短信,短信是三天前发来的,也就是出事后隔天。
栀栀至今没有回复。
短信写着:尸体我帮你处理干净了,50万打到下面这个账户。
短信以外还打了两通电话,栀栀都没有接。
她咬着牙,再次出了神。
思绪飘到了那一天,混乱、鲜血、死亡。
上课铃声响了起来,栀栀抬头吸了下发红的鼻子,把眼泪逼了回去。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再这样恍惚出错,因为邱弋已经察觉到了些什么,他有可能会去查,只是可能,但她绝对不能连累他。
放学的时候,栀栀在门口等,邱弋去拿车。
学校的同学都已经习惯了,路过的时候还会跟栀栀打招呼问一句:“在等邱弋啊?”
栀栀倒是不习惯,“嗯”了一声,同学还会笑着跟她摇摇手说:“那我先走了,拜拜。”
以前,根本没人会搭理她。
栀栀也腼腆地说了声“拜拜”,然后继续等,等来的却是一个她不愿意见的人。
她没有留意到徐恒是什么时候来的,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到了她面前,视线穿过厚重的眼镜片,直直地看着她。
栀栀吓了一跳,本能地转身想跑,电光火石之间想了很多。
想到刚放学校门口人这么多,要是起了什么争执更麻烦。
栀栀冷静下来,克制住,竟不动声色开口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徐恒不高,非常瘦,两颊的肉几乎凹陷下去,加上过于清冷惨白的皮肤,总是让栀栀联想到一种白皮的蛇。
他低头用食指托了下鼻间的眼镜,露出伪善的笑容说:“我来谢谢你,上回帮我送资料,帮了我的大忙。”
栀栀先是头皮麻了一下,然后从脚底窜上一股凉意,从心脏再寒向指尖。
她看着徐恒意味不明的笑容,不知道他是知道了些什么,还是想来知道些什么。
她突然想到了于维龙说的话。
“你爸爸,徐恒,把你卖给我抵债了。”
好一个爸爸。
栀栀冷笑了一声,回他:“是吗。”
两个人心照不宣,互相试探。
徐恒还想说什么,邱弋赶来了。
他坐在车上,冲着徐恒按喇叭,“哔哔”两声。
徐恒转过头,栀栀也看过去,看到邱弋皱着眉头,表情还蛮挑衅的。
“怎么又是你?”
邱弋毫无保留地表达出自己对徐恒的厌恶。
徐恒对邱弋还有后怕,并不想招惹他,用手指托了托眼镜,也没再说什么,就走了。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邱弋才骑着车停到栀栀面前,问她:“没什么事吧?”
栀栀淡淡地笑笑:“没事。”
邱弋看向徐恒消失的方向,眉头还没舒展下来,问:“他来干什么?”
栀栀跨上一条腿,在小电摩后座上坐好,回答说:“他来道谢,说那天帮他送资料,帮了他大忙。”
栀栀看不到邱弋的表情,只见他停顿了一会,然后骂了一句:“神经病。”
坐稳以后,邱弋载着栀栀准备回家。
起程没一会,栀栀突然回了个头,过了很久才转回来。
邱弋问了一句:“怎么了?”
栀栀半天没有回。
风很大,邱弋在看路,也没留意,没有发现栀栀装满惊愕的眼神。
就在刚刚,她看到了那个人。
他站在学校附近,歪着一张嘴,直勾勾地注视着她。
栀栀全身发毛,呼吸变得急促紊乱。
他找上她了。
回到家,只有他们两个人,小姑和姑父都还在诊所没回来。
栀栀努力保持镇定,对邱弋说:“我先上去换个衣服。”
栀栀伪装的还不错,邱弋只是看出她有点累,点点头说:“你先休息,我煮面给你吃?”
栀栀:“好。”
邱弋摸摸她的头,一脸温柔:“煮好叫你。”
栀栀点点头转身上楼,邱弋也放下包走进厨房。
没上几个台阶,栀栀的脚步就慢了下来。
她扭头看向邱弋在厨房里忙起来的身影,眼眶渐渐发了红。
进了房间,放下包,栀栀掏出手机在床沿坐了下来。
那个人发了短信过来,是方才栀栀坐在邱弋车上的照片。
写着:钱再没有到位,下一次我就会进学校找你。
栀栀重重地咬着嘴唇,点击回复,光标在空白的文本框里有节奏地闪烁着。
“那天我就说了,我没有钱。我还在读书,你让我去哪里给你凑50万?”
那天的对话还历历在目,两人站在血泊前。
栀栀问他:“为什么要帮我?”
他说:“因为你需要帮助,我需要钱。”
栀栀实话实说:“我没有钱。”
他冷笑,戴上手套,说:“你会有的。”
很快,那头回了过来:“你父母呢?”
父母……栀栀只是想了两秒,就给否决了。
她谁也不能说。
对方见栀栀又不回消息了,再次发了张照片过来。栀栀点开看,手一抖,手机掉到了地板上。
那是一张于维龙尸体的照片,对方让她走了之后,留了一手,拍了下来。
为了明确身份,他特地从于维龙的面部拍过去,将他头部的血迹以及死不瞑目的双眼赫然展现出来,好像他正在看着你。
栀栀瞬间就被吓哭,她抱着头,情绪终于崩溃了。
是徐恒。
栀栀一边哭一边抓着自己的头发想,是徐恒,是他把她骗到了于维龙的房间,默许于维龙对她图谋不轨,才使她错手杀了人,还让她被人威胁。
一阵恨意掀起另一阵恨意。
栀栀脑海里回想起徐恒每一次喝醉酒后对她和妈妈的施暴,每一次把她们的头按在地上撞,每一次用脚踹她们的肚子……
栀栀睁开眼,眼睛里已经布满了红血丝。
是徐恒的报应到了。
栀栀脸上交错纵横布满了眼泪,却没有再哭了。
她弯腰把地上的手机捡起来,原本崩溃的脸上流露出了几分麻木与冷漠。
她再次点击回复,熟练地敲上徐恒家的地址,然后写道:
每天傍晚五点到六点半之间,家里没有人。主卧第二个衣柜木板下面有个暗格,你把它打开,里面的现金还有首饰,加起来远不止50万,你自己去取吧。
栀栀编辑完,点击发送。
那边几乎是秒回:收到。
栀栀读后,把他们的对话删掉,手垂了下来,双眼发直地瘫坐在地板上。
她现在的内心很平静,或许用空白来形容更为准确。
邱弋敲了好多声门,栀栀都没有听到。
邱弋一急,干脆撞门进来,就看到栀栀如同一副空壳一般,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跌坐在地板上。
邱弋心直接提到了嗓门眼,他慌忙跑到栀栀身边,蹲下来,双手握着她的肩膀,一脸焦急:“栀栀?”
栀栀回过神来,转动眼珠看向邱弋,一滴眼泪掉了下来,她自己都没察觉。
邱弋愣了一下,心脏被狠狠地刺了一刀。
“对不起。”他将栀栀抱在怀里,自责:“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做的不够好。”
出事了。
邱弋从早上就有直觉,现在更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是公司活动那天,她一个人去送资料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出了什么事,你要告诉我,我才可以帮你啊。”
邱弋着急地握着栀栀的肩膀,栀栀看着邱弋担心的神情,没忍住,弯了下嘴角,放声哭了出来。
她知道自己应该要控制住,可是隐忍了太久的情绪还是爆发了出来。
她抱着自己的双腿将脸埋进膝盖,哭得全身发抖。
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她自愿的,她只是想要安安静静度过高考前最后一段时间,考上一所大学,离开夷城,去新的城市生活。
她根本不想杀人,不想毁尸灭迹,也不想坐牢,不想被人威胁,也不想把徐恒藏钱的地方告诉别人。
为什么都要逼她。
栀栀哭得太伤心,哭到发抖不止,全身通红。
邱弋始终抱着她,一遍一遍摸着她的头。
他把没能保护好栀栀的责任全部揽上身,他不该让徐恒一而再再而三地来骚扰栀栀。
两天之后,夷城发生了一件惊动全城的大事。
原本就是城里话题人物的徐家,惨遭入室盗窃。
并且,歹徒劫后行凶,徐恒当场死亡。
……
“我觉得,第三段划线处可以理解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栀栀坐在座位上,抬头注视着同桌邱弋。
“嗯,很好。”老师满意地点点头,示意邱弋可以坐下,“把文章这段话理解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最理想的答案。”
同学们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兀自用红笔将自己原先的答案划掉,再用蓝笔将邱弋的答案改在一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邱弋成了老师们眼中的红人,他们认为,像邱弋同学这样的案例,是可以芳古流传的。
在往后每一次的校会、班会上,都可以把这个案例拿出来反复说,反复讲,增强同学们的自信心!
邱弋坐下以后,余光瞥到栀栀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
他转过头,栀栀也不避讳,就这么大喇喇地看着他,目光里带着点新奇。
邱弋撑着下巴挑了挑眉,揶揄道:“怎么了?是不是很崇拜我?”
也不知道游离在五十名上下的选手,在冠军候选人面前嘚瑟什么。
栀栀笑了,点点头,给足面子:“还不错。”
下午时分,就要开始准备上第二节课,走廊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同学们纷纷退到一旁,教室里的同学纷纷抬头,看到班主任领着两名警察走了进来。
同一时间,栀栀握着笔正在做习题,邱弋双腿伸长,用一种相当惬意的姿势,靠着椅背在记单词。
随着骚动,两个人动作一致,淡淡地抬眸瞥了一眼窗外。
猝不及防看到警察,栀栀的心脏猛然抽了一下。
“就是这里。”
班主任领着两名警察在门口停下,朝教室里的方栀栀挥了挥手,说:“栀栀,你来一下。”
警察的目光随着班主任的视线锁定在坐角落的方栀栀身上。
走廊外教室内,同学们的视线也都齐刷刷地看向栀栀。
栀栀顿时觉得自己全身发烫了起来,余光瞥见邱弋也正看着她。
她不敢与他对视,轻轻地撑着桌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每往前走一步,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就跟着往前移一分。
教室里的同学们屏着息还不敢出声,走廊外的同学已经忍不住议论起来:“什么情况,方栀栀这是做了什么,警察都找到学校里来了?”
另一个同学捂着嘴说:“该不会是杀人了吧?”
说话的人也不是血口喷人,毕竟方栀栀,本来就是杀人犯的女儿。
栀栀走到警察面前,几步路的时间,目光里暗涌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表面看去波澜不惊,甚至有些淡漠。
班主任组织纪律,对走廊上的同学们挥挥手,说:“你们先回教室。”
等他们都钻回各自的班级后,警察问:“我们是去您办公室谈,还是?”
“就在这谈吧。”班主任知道同学们都在卯着劲偷听,她可不想毁了栀栀。
“好。”警察点点头,转而对栀栀说:“你是方栀栀?”
栀栀非常轻地“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回答:“我是。”
警察继续问:“你的父亲是叫徐恒吗?”
栀栀皱了皱眉心,有些不解:“徐恒是我继父。”
证实无误后,警察终于说明来意:“我们是夷城寻洲派出所的警察,昨天下午,我们在你父亲名下的住所发现了他的尸体。”
“方栀栀的继父死了!”
靠窗的同学听得最清楚,赶紧把这个消息传了出去。
同学们炸开了锅,又不敢高谈阔论,只能压低声音发表言论,多数是对栀栀表达同情的。
刚刚讨论栀栀是因为杀人而招来警察的那几个同学,暗暗地松了口气。
毕竟朝夕相处的同学是杀人犯的话,还是件挺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儿。
这当中,只有邱弋没有加入任何讨论,也没有任何人敢找他讨论。
他始终看着走廊,看着栀栀一个人,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
栀栀眼眸陡然睁大了一下,满脸震惊:“他死了?”
栀栀以为是于维龙的事情败露了,她以为警察是来抓她的。
“是。”警察继续说:“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是被人从正面用水果刀刺进心脏。经过现场排查,我们初步怀疑凶手是在行窃的过程中,被你父亲发现,两个人争斗起来,最后,你父亲死在了对方刀下。”
栀栀听着警察的描述,一动不动。
昨天下午?行窃?
栀栀一怔,马上想到了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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