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畔的傍晚,落日余晖洒在江面,画出一道闪烁跳跃的波光。城管持春季禁补令将垂钓的老翁赶走,堤岸上的商家支起桌椅等客人光临。
李琊凭记忆找到烧烤摊的位置,老杨夫妻二人正在从面包车上搬货物下来,她喊了一声,“老板娘。”
“诶——”杨嫂应声回头,刹那间笑容消失,提防地看着她,“你来干什么?”
“杨岚最近还好吧?”
“不关你的事吧。”
老杨搭好烧烤架,走来说:“说好中旬之前还,这还没到期限。”
李琊道出准备好的说辞,讲她平时喜欢赌点儿小钱,牌技尚可,借了杨岚的名头同放款的人赌了把大的。
她讲得绘声绘色,夫妻俩听得愣神。老杨将信将疑地说:“就是说这钱不用还了?”
“是这样。”
杨嫂盯着她说:“谁让你帮忙的?如果是输了——”
“没有如果。”李琊拿出厚厚的信封递给她,笑着说,“赢的钱还完还有多的,给你们。”
杨嫂掀开信封看一眼,塞了回去,“你这什么钱,我不能要。”
“收下吧,给杨岚买双鞋,交补习班的学费。小孩青春期,有逆反心很正常,偶尔也要满足她的。”
“我怎么管教孩子,需得着你来教?”
李琊也不恼,依旧和气地说:“老板娘,你误会了,我不想教,也不想帮忙。不过是不想你们给叶钊添麻烦,他跟这事儿确实没什么关系。”
“他好大的面子!”
“以后没人找你们麻烦了,这事儿一笔勾销。话我送到了,走了。”她转身,顿了顿,又说,“还有,你们豌豆不要钱的?放太多。”
华灯初上,李琊独自走上天桥,电话铃声响了,她摁断,铃声再度响起。
“我说是谁敢打扰我睡觉,二十万,哇,好稀奇。”
“李琊。”电话那头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似在隐忍怒气。
她云淡风轻地说:“怎么了,最近业务不好,找我买保险啊?”
“过来。”
叶钊结束通话,打出两张扑克牌。
牌桌对面的男人将手里剩下的牌打出,乐道:“唉哟,我这不是来了。”
坐在他身侧的孟芝骅惋惜道:“不是让你出这个,明明一手好牌。”
他只是笑笑,瞥了眼腕表上的时间。
服务生送茶水点心进来,男人取出小蛊,掀开盖子一看,“杏仁豆腐?”
孟芝骅说:“于总,您尝尝。”
男人吃了一小勺,颇为赞许地看向她,“小杨,我说你怎么让我来这儿。”
桌上几人各自取走小蛊,一位稍年轻些的男人尝过后说:“这跟我妈做的味道一模一样。”
孟芝骅说:“这家店才开不久,朋友跟我说这儿的江浙名小吃做得特别正宗,我就想着哪天介绍给几位领导。”
“小杨就是会办事。来来,我们继续。”玩了几圈,男人说:“小叶,你刚说那个保险,都有些什么内容,我给忘了,你仔细讲讲。”
叶钊简单讲了两句,整理牌面,打出一组顺子。
男人甩出底牌,“我今天这运气。”
叩门声响起,接着李琊走进包厢,茄灰紫色短袖体恤内搭一件芽绿青高领长袖衫,穿宽松的破洞丹宁裤,一双干净的匡威高帮白鞋,青春靓影气息打破成年人间的融洽气氛。
男人说:“这是……”
“我侄女,在附近学琴,待会儿送她回去。”叶钊朝她招了招手,“过来,这位是于总,这位是江总。”
李琊心道这人说起胡话来也是面不改色,笑着同他们问好,到孟芝骅这儿,唤了声“孟阿姨好。”
孟芝骅给她让座,“在哪儿学琴?”
“就附近。”
“我也想送儿子去学,你们那儿老师好不好?”
“还行。”
叶钊码好手上的牌,她探头去看,他瞥了她一眼,将未动过的小蛊递给她。
李琊原以为一来就会受训,倒有些受宠若惊,吃了一勺不禁皱眉,“这个好……”看见架子上的空蛊,改口说,“好吃。”
叶钊听了轻笑一笑。男人瞧了她一眼,说:“是吧,我们家乡的名小吃,找遍这儿整个市区都吃不到这个味道。”
李琊笑了笑,把瓷蛊放到牌桌旁的茶水推车上。
叶钊看过来,用眼神询问“不吃了?”她没好气皱了皱鼻子。
孟芝骅问:“你学的什么,钢琴?”
“古筝。”
“考级了没?”
她一本正经地胡言乱语,不着痕迹将话题引到孩子的教育问题上来。在座几人同她们搭话,闲聊片刻,男人说:“现在的小孩哪儿像我们以前。”
李琊看见叶钊打出的牌,悄声说:“你存心的。”
果不其然,他被左右炮轰,再无出牌的机会,惨烈而败。
一人说:“小叶,看来你不在状态。”
“先前赢了两把全凭运气,我是真不太会玩。”牌在指尖翻转,叶钊洗好牌,放于桌子中央,“让我侄女陪你们玩两把,她从小耳濡目染,斗地主到诈金花,没有不会的。”
李琊一听便知,杨嫂将她的话一字不落地说给了叶钊,他现在有意嘲弄她。
“这么厉害啊?”
“现在的年轻人真不一样,玩得可多了。”
李琊没有拒绝地余地,只得同叶钊交换了位置,坐到牌桌前。虽自小在茶楼长大,李铃兰却从不许她玩牌,她亦不感兴趣。无论如何,眼下不能叫他看了笑话。
她有模有样地说:“叔叔,等我帮你赢回来。”
叶钊夹着一支烟,似笑非笑地看她。
其余人都觉得她是小孩,大放厥词更显得可爱,兴致昂然地搭起牌来。
厢房里静了下来,只有烟雾弥漫。李琊烟瘾上来,摸了摸唇角,并未摸出烟来。她明白,要替他维持自己乖乖侄女的形象。
对面的人打出对q,她本想照着打出对a,叶钊伸手搭上她的椅背,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她的背。她僵直了半秒,忽然心领神会,抽出可以连成顺子的几张牌打出去。
他时而碰她的胳膊,时而碰她的膝盖,她呼吸缓慢,浑身僵直,稀里糊涂地连赢了好几回。
那几位论着输赢,“我不该打那张牌……”
孟芝骅说:“你侄女确实会玩,几轮就帮你赢回去了。”
“都是大家肯让我,我就瞎玩。”李琊装作打哈欠,从牌桌上下来,“我去买罐咖啡。”
叶钊站在她面前,垂眸看她,“困了?”
“姑娘困成这样。”男人说,“今天就到这儿吧。”
孟芝骅说:“于总,保险……”
他拿上外套,“还有这事儿,差点忘了。这样,有空找个时间吃饭,好好谈。”
孟芝骅犹豫地看了眼叶钊,他说:“行。”
送走领导,孟芝骅说:“不好意思,说好帮你介绍业务的。”
叶钊说:“哪儿的话,谢谢你。”
“他们拉着你打一晚上牌,耽误你不少时间吧。”
“没有,本来也不是一次能说定的……”
叶钊的浅色条纹衬衫起了褶皱,后下摆从皮带里掉出来。李琊想帮他塞进去,手刚碰到衣角,就被他捉住。却未放开,反而将她拉到身侧去。
店门口顶上的空调吹着冷风,从豁了一个角的衣摆间隙里灌进后背,抚平肌肤表面难以言喻的痒。
孟芝骅看了眼他们拉在一起的手,“早点儿送她回去吧。”
“路上注意安全。”他勾起唇角。
道别后,她乘的士离去。
李琊的手腕还被他攥在手里,纤细骨骼在他热得发烫的掌心里快要融化。
她欲挣脱开来,玩笑道:“叫我来是掩护你把输的都赢回来的吧?发现他们并没有买保险的意思。你真狠,不做亏本买卖。”
他不置可否,摊开她握成拳的手,食指划过中央的浅粉色伤痕,“怎么伤的?”
她拢起手指遮住伤痕,“吃错药了,你是叶钊?”
他挨个掰开她的指头,盯住她,“不是赌牌好厉害?”
“总要给他们一个说法。”她用尽力量甩开他,后退一步,“你怪我?”
他一步步逼近,她退无可退,抵在灯光照不到的角落,花坛里的竹叶支出来,挠她的脖颈和脸颊。
“整件事情巧合太多,如果没有发现你们调查我,我就真的信了都是巧合。”
她恍然大悟,他认为这一切都是李铃兰请君入瓮的招数。
“什么时候开始的?见到杨岚的时候,还是更久之前?”他的领口敞开着,能看见清晰的抓痕。
他身上浓烈的烟草气味将她团团围困。
“你觉得我做这些都是在帮小姑?”她深吸一口气,“杨岚的事的确是碰巧,小姑不知道的。”
叶钊笑笑,像是冷笑也像是自嘲,“杨岚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要这么帮她?”
“这里头牵扯到太多人,我和你说不清楚。”她蹙起眉,“你说了我做得很好,你要相信我。”
路旁停泊的车的前灯射过来,晃得刺眼,她别过脸去,半个身子几乎都拢入竹枝里去。灯光消失了,她再度转过脸来看他。一片絮叶落在她头发上,他从未见过她这样仓皇又狼狈,就像从黑暗的林中逃跑而出的少女,孤零零的。
“你敢说没有私心?”
李琊闭了闭眼睛,笑着说:“我就知道……怪我好了。”声线有些颤抖,她使出所有力气推开他。
一时之间,叶钊感到自己是如此可笑,为什么同她发火?
她快步走下台阶,忽然顿住,朝他说:“是,我就是有私心!”
他望着她,神情很是疑惑,“你帮李铃兰做过多少这样的事情?”
她冲上台阶,攥住他的衣领,垫脚吻了上去。请收藏<a hre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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