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洲回到审讯室门口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换成了冷暖阳。
穆成雪拉着一张脸站在门外,眼神阴沉盯着审讯室的单面玻璃,仿佛随时准备破窗而入,把里面的人大卸八块。
陆长洲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待了一会儿,无意识地弹着手里那张名片,一侧目,看见穆成雪的表情,不由也愣了:“谁欠你八百万?”
穆成雪置若罔闻,面带阴森的转头走了。
陆长洲不明所以的被甩了个脸子,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沙玉海是个嘴上缺把门儿的混蛋,不定说了什么把穆成雪惹毛了。
他正想安抚穆成雪两句,里面的审讯已经结束了,冷暖阳匆匆从里面出来,一脸身体被掏空一般的绝望和无奈。
他把审讯室的门关严了,这才站在原地深深呼吸了一口市局大楼里的新鲜空气——显然,和沙玉海的对话让冷副队也难得感受到了什么叫“心力交瘁”。
陆长洲赶紧给他拍了拍后背。
冷暖阳终于喘匀了气:“根据沙玉海交代,案发当晚是他姐姐沙玉雪的生日,他一进门就被朋友叫走了,跟朋友打了会儿游戏又唱了会儿歌,玩累了随便找了个房间一觉睡到了天亮——关于睡觉这点也没人能证明,但是我翻来覆去问了几遍,他的证词出入都不大……虽然也同样没什么价值。”
冷暖阳一口气叹尽了心酸:“如果真不是他,线索到这就断了,我看这案子还是要从死者本人出发……你那边也完事了?”
“完事了。”陆长洲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指的问道,“你从哪认识这么一号祖宗?”
冷暖阳听话听音,闻言一愣:“她给你惹麻烦了?”
陆长洲面无表情:“也没有。”
“别跟她计较。”冷暖阳知道行云影是个什么让人头疼的脾气,又观察了一下陆长洲的脸色,自我发挥地把陆长洲的情绪理解成了“生气”,丝毫没听出他话里的探究,苦口婆心地和了一把稀泥,“这姑娘其实心不坏,就是开玩笑有点儿不分场合,她惹你有时候也不是故意的。”
冷暖阳看他的表情,以为他不信,还要多说两句,被陆长洲一个手势打住了。
“得了,不用解释了,我懂——她人可能是不坏,她不仅‘分享了想法’,还给我们提供了点儿方向。”陆长洲不怎么真诚地接过了他的话茬儿,“那这个方向我就交给你把握了。”
冷暖阳被兜头塞了一张小卡片,那卡片上有个穿着清凉的大美女,那个状态实在让人容易想歪。
冷暖阳脸顿时一红。
自从通信进入全面微信时代后,他多年没收到过“名片”这么原始的联系方式了,倒是某些特殊行业广撒网的时候,还在酒店的门缝下,锲而不舍地坚持这个传统。
冷暖阳立刻想歪了:“……这谁啊?”
冷暖阳本以为陆长洲这是拿人开涮,等到他真的看清上面有个xxx服饰集团的头衔时,这才意识到他的思维跑偏了。
“想什么呢?”陆长洲笑着白了他一眼,随后脸色沉了下来,“就像你说的,在还没确定死者信息的时候,调查需要回归死者本人——死者穿的那条裤子,来自名片主人的设计品牌,我们去查查裤子的出售信息,看看有没有可能找到跟死者有关的线索。”
“那这名片……”冷暖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更觉得不可思议了,“小影提供的方向就是这个啊?她怎么知道的?”
“你问她去。”陆长洲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随即想起了人家交代的“提醒”,冷笑着转达道,“哦,对了……正好,她还让我提醒你按时吃饭。”
冷暖阳无语半晌:“……我谢谢她。”
陆长洲还想说什么,余光一瞥,却见一位中年女性正从走廊尽头走过来。
陆长洲一开始还没当回事儿,再定睛一看,“唰”地一下站直了,还用手拉了拉冷暖阳的衣服,给他报信儿,而后高声问候道:“岳局好!”
这位女性眉目坚毅,不施脂粉但整个人从骨子里透出一种凛然的精神气,在警局这种正气肃然的地方,都绝不显得泯然,听见这声称呼,微笑着朝陆长洲和冷暖阳分别点了个头。
她名叫岳寒冰,早年在边区部-队服役过,转业后进了平城公安大学,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后顺利当了警察,堪称陆长洲等人的大师姐。
她二十多年的从警经历堪称巾帼不让须眉,指挥过缉毒,参与过经侦,这出色的履历让她成为平城公安系统内唯一的女性局长,简直是穆成雪这些女警们的励志导师,人生偶像。
陆长洲对岳寒冰也很敬重,他们之间虽不沾亲,但却带故——当年西南边境援边的经历是陆长洲警察生涯真正的起始站,他在警察这行里唯一一个师父名叫岳寒俢,而此人是岳寒冰的亲弟弟。
“岳局。”陆长洲毕恭毕敬地道,“您来了。”
他问的不是“您怎么来了”,而是“您来了”,岳寒冰只听这一句,已经知道他已经猜透了前因后果,笑了一笑,对他做了一个“跟我走”的手势,转身带他进了会议室。
“套话空话没用,但是我还得说——这案子现在归我主管,我不管这案子涉及到谁的家人,我不管谁过来‘打招呼’,执法必严,公正严明是我唯一的要求。这些年因为对家人缺乏管束而下马的官员已经不少了,我们系统内绝对不会容许这样的歪风邪气!”岳寒冰对纪律问题从来都不徇私,此刻也表情严肃,“但是话说回来,这个案子现在既然已经到了市局,就务必严肃处理以正视听,绝不错抓也绝不错放。办案的时候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以公正为第一原则。”
沙家家大业大,但是家教显然很成问题,看看沙玉雪和沙玉海的那个状态,陆长洲就能想到濮局夫人是怎样一个升级版,濮局自己一不留神就吃了这种苦瓜拌黄连一样倒霉催的的瓜落儿,现在还祸福未知。陆长洲觉得,虽然有他珠玉在前的当个活招牌,后面应该没那么多人敢大胆伸手,但是沙家万一真的说动了哪个来插一手,他们的调查还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陆长洲听了岳寒冰这番“提点”,心里有数地明白,这是岳寒冰给他当后台来了,不由感激地拱了拱手,鞠了一躬。
巾帼不让须眉如岳寒冰,看见他这个动作,也被逗笑了:“什么德行!你当上梁山拜把子呢!没大没小!”
“哪能啊岳局。”陆长洲笑了一笑说,“您刚来,我正好也给您汇报一下案情。”
岳寒冰挥了挥手:“暂时不用,刚才你们队里那小姑娘……叫穆成雪的,我已经找她了解过情况了,‘犯罪预告’那件事有点意思,我刚接手,暂时也没什么成熟的思路指导你们,但我对你们的能力绝对信任。总之放手查吧。”
陆长洲点了点头,不知想起什么,又打量了一下岳寒冰的脸色,顿了一下:“岳姨,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岳寒冰下意识摸了摸眼底熬夜熬出来的青痕,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没事,我们家老太太这两天有点闹腾……阿尔兹海默症,除了糊涂倒是没别的毛病,就是睡颠倒了,白天敞开了睡,谁不让睡跟谁急,大哭大闹的。要是让她睡,完了,到了晚上就精神,我也没辙,只能陪她一起熬……”
她说到这儿,若有所感地抬头看了陆长洲一眼,直接抬手拦下了他想说的话:“你也不用想着去看了,忙,我没空招呼你!”
陆长洲被她堵了个正着儿,眼神黯了黯:“周老……还念叨我师父吗。”
岳寒冰神色如常:“念叨,怎么不念叨……老了老了,一场病让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记得儿子。上次我们全家出去吃饭回来,就看她鬼鬼祟祟地捂着裤子,我一翻她裤兜,摸了一手油!里面还有几个黏黏糊糊的东西,可把我恶心坏了!我问她这是干什么,她愣是说‘小修爱吃虾,我给他留的’……给我气的,还得给她洗衣服!这老太太,一把年纪到头来,还是偏心眼儿!”
岳寒冰的语气相对释然而轻松,陆长洲却笑的有点勉强。
岳寒冰看了陆长洲一眼,特意从办公桌后绕了出来,站到陆长洲身侧拍了拍他的肩:“寒修是因公殉职,我们一家人都是警察,从第一天从事这项工作开始,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和心理准备——倒在战-友的怀里,或者目睹战-友倒在自己怀里,都是我们无可避免、必须经历的宿命。这不是任何人的错,长洲,寒修有你这样的徒弟,他应该很高兴。”
“我明白。”陆长洲站在岳寒冰面前,低着头,“下个月是我师父祭日,我想去看看他……岳局,我争取这个月内就破案!”
岳寒冰看着他点点头,难得露出点“姨母笑”:“对了,昨天去市里开会,我碰见你妈了……”
原本挺伤感的气氛,提到这个,陆长洲顿时有点儿牙疼:“得了,岳姨……我知道您要说什么,您饶了我吧,这比让我抓二十个沙玉海还累呢。我回去了,继续为人民服务!”
岳寒冰看他这德行就哭笑不得:“滚滚滚!破不了案我让你妈抽你!”
“您等我的好消息吧!”
陆长洲在岳寒冰对他进行私人生活的关怀之前,撒丫子跑了。
他回到办公室才知道,冷暖阳和穆成雪已经走了——他们联系上了行云影提到的那个富二代,前去调查了。
陆长洲刚在岳寒冰那里下了军令状,回过头来带着手底下的几个人,把案件相关的所有细节撸了一遍,沮丧地发现并没有太新的进展,而当所有人都把自己从案子中扒拉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到了月上柳梢头了。
几个警察回家的回家,吃饭的吃饭,就地散了。
陆长洲有心想等冷暖阳和穆成雪回来,但是看了一眼手机,就点头认栽了——陆母刚发了条朋友圈儿,专门提醒了陆长洲看,配图里一只油光水滑的大黑背叼着自己的狗食盆儿,乖巧地蹲在陆家的客厅里,眼神委屈巴巴。
陆母的微信语音更是震耳发聩:“陆长洲!你要是再不回家,我就拿你儿子炖汤!”
.章节报错,找书,交流小说群 914665452请收藏<a href="
http://www." target="_blank">【MOXIEXS.COM】</a>
www.MOXIEXS.COM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