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风高之时: 第九章
“我叫‘黄狗蛋’,这是真名,也是本名。”
林桦静静地看着黄石,“原来,你真的叫黄狗蛋。”她心里想到,随后又有些不解,爹娘为什么给起这样一个名字呢?或者,他是孤儿吗?林桦记起刚才黄石说他自己是‘光杆’一个。
“我的娘亲,生我难产走了,我对她没有印象;我爹是个杀手,从小就把我当成一个杀手培养,所以我算子承父业。”
“一个杀手,永远不会是主角,只会是配角,最好连配角都不是。”
这是我爹反复告诫我的话。
“‘杀手只是一把刀,所以永远都是“握刀人”的配角,而你,孩儿,你要学会连配角都不当。’这是我爹反复说的第二句话。”黄石看着升腾的焰火低沉的说道。
“‘杀手应该只有目标,做到目标,然后尽量减少痕迹的离去,最好了无痕迹——就是连配角也不做。’这是我爹对杀手的理解;所以,我没有名字,‘狗蛋’是我家隔壁小孩的小名,只不过对我总要有个称呼,我爹才这么叫。”黄石回头来看林桦,嘴角含着些笑。
林桦直视着黄石,她形容不出黄石嘴角含着的是咋样的笑,她忽然想,也许自己说起自己的身世经历时应该也是这种表情,她有些感慨,既感慨黄石,也慨叹自己。
“我爹在我整十岁时,出任务失败离开了。那次我很难受,我想去报仇。我就去他死的地方去查,去他领任务的情报点去问,也找了很多相关的人,最后的结果是:死于乱战。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被敌方杀死的还是己方误杀的,最后不了了之。然后,我便开始流浪。
我并不会其他谋生的手段,刚开始解决的办法就是‘偷’——偷吃的,偷没人的客房睡——反正我被我爹训练的不错,——他夸过我比他要厉害的多,不过经验太少,本来他是想让我再大一点再出任务的——这样一般的人也抓不住我。后来慢慢的我觉的这不是长久之计,我就准备做杀手了,这时候我十一岁了。
我去加入杀手组织,去情报点领任务,可是根本没人把我当回事,他们觉得——
一个十一岁的毛头小子,牙都没长齐,加个凳子还没柜台高呢,做杀手?
谁家大人吃饱了撑的——消遣他们。”
“哼哼”林桦没忍住,被他逗笑了,立刻又觉得难受,安慰的看着他。
“有一天,我又来到一个‘帷幄’的情报点。
我想着:今天我一定要成为杀手!
我已经找到了一定能成为杀手的方法——就是刺杀情报点的人,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是有本事的,可不仅仅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那天,我用尽平生所学,像一个幽灵,潜进那个情报点,然后对着椅子上蜷缩着睡觉的老人拔剑便刺——”
“昂,就是‘守夜人’!”林桦接口道,她记起了刚才黄石介绍‘守夜人’时,说‘守夜人’总是蜷缩在椅子上睡觉。
“对。然后,你知道,打搅别人的美梦的下场,是悲惨的。”黄石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林桦又被他逗笑了。
“不过我们算是不打不相识,老头觉得我这个小鬼挺有意思,又知道我孑然一身;而我更是觉得找到组织,抱上大腿了——因为我打不过他吗——从此我们两个便相依为命。
然后其实就比较平稳了,我的术武是跟老头学的,术相也是在他的指导下练出的。慢慢的我在江湖上闯出了‘鬼使’的名号,也学会了用弩;然后又带领过一段时间‘帷幄’的临时杀手团,又被人送了个‘幽冥’的名头;再后来,我才算是得到第一个像普通人的名字——黄石。”
“黄石是别人给你起的名?是‘守夜人’吗?”林桦问道。
“那老头,你指望他给起名,没给你起成——二货,你就烧高香吧!”
“呵呵,”林桦今天笑了很几次了。
“是别人起的,那是一次任务——刺杀一个成名已久的剑客。
其实,我是可以正面刺杀他的,虽然他也学过术武,练出了术相,但我依然有把握正面杀掉他。可是,长久的杀手生涯——那时候我已经做杀手八年了,我已经十九岁了——让我觉得生活有些平淡无奇了,我想来点不一样的。
我扮作一个流浪者——那也算我的老本行——路过他的隐居地,然后——”
“你是不是晕倒在人家门口了?”林桦打断道,而且一脸的一定是那样。
“错!”
“恩?”
“我是嘴里呻吟着‘行行好吧!’饿晕在他门口的。”
“哼”林桦又被逗笑了。
“然后他‘救’了我,等我醒了,就死皮赖脸的留了下来,做了一个小书童。是他给我取得名字——黄石,取义:像石头般坚强的活着——刚开始我以为是这个意思;但从后来的发展来看只怕是另一种意思——像石头般与世无争的活着。”
“我们一起生活了有五个多月,洛阳——那个剑客叫洛阳,当时五十八岁——想隐退已经有几年了,可江湖哪是说退就能退的,少有人隐退能善终的。
那段时间,我们每天的生活就是,看看书,写写字,描描画,养养鸡,而我自己更是悠闲,我只需要磨墨,甚至连饭菜都是他做的,我简直是去做老爷的。
一个月不到我就有些腻歪了,这活得也太没劲了!
有一天我故意露出破绽,让他知道我是一个杀手,我想看看他的反应。如果他跪地求饶或者和我决斗亦或者逃跑,我就早些完成任务,不玩了。
当他知道我是杀手时,正描着一副土鸡图。他叹了一口气——不是那种知道死之将至的唉叹,而是一种美好的事物被打断,美好的生活被破坏的悲哀——然后,他又低着头画画了。
我站在旁边愣愣的有些不知所措,他的反应是在我意料之外的。
“等你想杀我了,就来吧,现在让一让,你的杀气会惊着土鸡的。”他头也不抬的说。
我猜想:只怕我“饿晕”在他门前那一刻,他就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只是他的心不在此,也就无所在意了。
那天以后,一切没有任何变化,他还是干着他喜欢的事,偶尔高兴了还能唱上两句。我倒是不用再伪装成小书童了,可是我连磨墨的活也没有了,我完全被他当成了一个透明的人,那真的是让人闲的难受。
这种日子,我从刚开始的不耐烦,发展成对他能如此平静的好奇,慢慢的我开始理解他的平静——那是一种做着自己喜欢的事的忘我,他活成了一个纯粹自我的人——到最后我都开始佩服他了,虽然我知道我永远也成不了他那样的人——或者等我七老八十了到说不定——但我还是佩服他。
等到五个月的时候,我终于不想过这种日子了,那天却是他先找的我——看起来,旁观者清,他看到了我的情绪变化。
“我是一个自私的人。”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自私的想活成一个纯粹的自己。为此,我不去管家人,家族,朋友,被所有人所痛恶。你要想清楚,如果不动手,你会受到派你来的人的惩罚;如果动手,只需要轻轻地一剑。”他甚至连我不想动手都感觉到了。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我问他。
“如果你不杀我,我会再去找一个更难被人找到的地方,活我自己。”他回道。
“这就是了,我的雇主只是让你消失,你这也就算消失了。”我笑笑着回应。
“就这样,他走了,而我也在没有听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我留下的只有这个名字——黄石。”
“真是一个‘潇洒’的人!只是,代价未免也太沉重了些,完全割断所有的人情……”听着的林桦也发出压抑的感慨。
“知道那天我为什么把那群劫匪都杀了吗?”
“难道——那就是洛阳的隐居地?”
“恩,离那只有五里地。”黄石望着那片竹林的方向怀念的回答。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林桦心中恍然。
“然后就是‘横江’与‘芒刺’。”黄石看了林桦一眼,接着讲下去,岔开了惆怅的感慨。
“那次以后我就想做点不一样的事,就去给人家当镖师,一不小心就赚了个‘横江’的雅号。”这小子又开始得意忘形了。林桦白了他一眼,黄石回了一个开心的笑。
“‘芒刺’是前两年瞎玩的。有一次我看见有人用银针射杀人,心里觉得很好奇,就半夜到过几家会射银针的好手家‘做客’,‘求’人家教我,人家心好,就都教给我了。”
林桦扭过头去,她都不想说认识黄石了——这个人实在太贱了,好欠揍啊。
不知不觉中夜已经深了,早些时候旺盛的篝火也不知什么时候小了很多,满天的繁星闪闪的眨着眼睛,偷笑着地上开心的人儿。
不理他一会儿,林桦又想问事了,一回头,她问道:
“哎,那你杀尽劫匪是因为洛阳,黑店呢又是为了教训我们,那这趟‘活’呢?为什么接我这趟‘活’?”不亮的火光照耀下,利落而俊美的‘公子’显得那样的好奇,可爱,美丽而带点鬼马,真是秀色可餐。
“钱多吗,三百金呢!”黄石扭过头来,“严肃”地捉弄着林桦。
林桦斜了黄石一眼,扭过头去,“这人越来越没正行了,真是越熟越神经。”
“主要是因为好奇,我没见过宫里的人,想见见,很好奇。”看着姑娘背向着自己的长长束发,黄石认真的说道。
听见这样的回答,林桦一下子脸红耳热,心跳加快,好像自己对黄石非常好奇的那些小心思,忽然全被黄石都知道了,还挑明了,感觉实在太丢人了。
“恩”一个护卫突然翻了个身,但并没有醒,可能是一个姿势睡得太久有些不舒服吧。
林桦猛然起来,就要回到她原先休息的地方,跳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合适,返身头低着看着地,慌忙且快速地说:“夜深了,我去睡了。”随后也不等黄石答话,就猫腰跳走着回去了。
黄石想叫住她,话到嘴边却又停住了。
“我还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给护卫,也即是你的侍卫唱歌呢?公主——姑娘。”看着刚刚躺下的俊美‘公子’,黄石心里想。
透过剩余的火光,黄石静看着侧对面“一秒熟睡”的姑娘,她紧闭的眼皮在动,眼睛在转圈——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呢?黄石想。
微微的起了一些风,有些凉冷,黄石站起身来去拾些柴火;“快到中夜了,夜很冷,要加把火,不然会让熟睡的人着凉的。”黄石微笑着想到。
火焰升腾,再次攀爬着黝黑的柴木,跳动着热烈的舞蹈,明亮的火光,照在宿人的脸,波及远处的马,星火般燃烧在无尽的黑夜大地。
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