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日未进水，嘴唇干得起了皮一块一块，这下舔了舔唇边，黝黑色眼睛叫人看不清颜色，两边的长铁链随着他转动身子，发生诡辩的撕拉声。
两条长链钉在骨头里，摩擦硬物发出引人无奈的可笑声音。一头黑发像枯草散落在两边，脸上一副看淡生死的灰暗表情。
心本向阳，奈何枯寂深渊，洪水猛兽拉着叶根一步步往下坠落。
司远卿心猛得一紧，
“三日前，你可曾去芳兰殿？”
姜恒虚弱道：“弟子，去了。”
司远卿又道：“意欲害人？我听说……为的是修炼邪术，天宗暴毙三名弟子也与你有关，锁灵鞭，禁闭室，待了几日可曾悔过知错。”
他步步向前逼近，威压放了三层，姜恒全不在意，杀人的事情他没干过，害人更是不曾有的污蔑，若仅凭一面之词定了他的罪，他不服。
那晚姜恒确实进了芳兰殿，不过不是杀人，他只去看看柳清伤势，没想到发现了一些诡异之处，正常人灵气存储于丹田。
柳清中得是半吊子的傀儡术？
丹田中灵气流失一半，另一半被死气堆占，与此同时身体还有一道不似常人的气态，上下两股相互冲击，长期以往比对身体造成巨大损伤。
“弟子不曾想过害人，更不曾害过人，今日所言没有半句虚假，我姜恒再此立誓，若有半句谎言，身毁道灭不得好死！”
这一句铿锵有力，用尽全身力气。
司远卿一手捏断了穿透在姜恒身后的长锁链，两根全断，钉在板上少年来不及反应，高空坠落，十分刺激，眼部朝下，颧骨突出保不准碎个稀巴碎。
没力气躲，说话的气儿都没有！
姜恒心里在尖叫，被抽一顿便算了，把铁链搞断任由他摔下来是怎么回事，信了他的话，不该温身细语，给他解了链条再好生安慰一番吗？
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师尊是来救人……不是过来送他一程早些上西天的吧？？？
司远卿不知道姜恒心里大逆不道的想法。他面不改色，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可曾修魔。”
人在面临危险心是最不设防的，直观感受贴切，根本来不及反应说谎，姜恒差一点着了道，关键时刻他咬破舌尖保住理智，连声大叫：“不曾，不曾，弟子不曾，是有人陷害我。”
三个不曾，掷地有声。
老远便听见了冲破云天的喉叫。
姜恒离地，间隙差了毫米，千钧一发之计，司远卿手中软鞭轻轻勾住了少年的腰身，他不抬手，姜恒便弯着腰，脚着地，脸半挨着地面，突然，他甩出一长段绸布，半米宽的白绸一层一层裹住少年的肩膀。
三圈过后，司远卿拉着绸子一端，姜恒弯腰起身倒在他怀里。
两名小童禀报了元秋月，他管天宗刑法，和司远卿一派门下，他早两月入门，是清光的师兄，那年清光身高不及他半，两侧发丝凌乱风尘仆仆进了宗门。
脸颊上的泥巴都没擦干的乡野小子，谁能想到会成为后来鼎鼎有名的仙君。
或许初见时，对方荣辱不惊，看透一切的冷漠表情预示着说明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师弟，许久未见，前不久我派纸鹤上山请你参加花茶大赏你怎么没来？”
司远卿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清光师兄弟他看过人物关系图，对应着能记清楚，飞上山间的纸鹤，他想了片刻丝毫不记得有这回事。
元秋月又道：“粉红色，亮晶晶的，很好注意的，你看肯定知道。”
粉红色，亮晶晶？
上月13号，门前是多了一个粉红色的玩意，只不过不是纸鹤，而是一坨湿掉的废纸。
他扔进火炉烧了个一干二净。
炉子的火势瞬间旺了。
“烧了。”
元秋月：“……”
转灵用的千金纸，一千灵石买一张纸，一般人他可舍不得用，为了防止意外，元秋月叠了两个纸鹤送进了清峰山上。
两千灵石！
心头在滴血。
他试探道：“我发了两个，一前一后，你烧了一个，还有另外一个，该看到我给你的传讯了吧。”
“不曾看到，许是风雪太大迷路了，师兄还有别的事吗？”
……
男主倒在怀里随时要焉气的姿态。司远卿没有叨嘘的心情，脸上不显，心里有些不耐，不如把话挑明了，说明白。
元秋月脸上表情忽然严肃：“姜恒，不能放，事情尚未查明，底下弟子人心惶惶。”
“姜恒真有错，我不会庇护他，是非黑白我心中有数，他修魔可有证据，杀人可有物证？不是亲眼所见，如何定论清楚，他真是干了那些害人勾当的事情，我第一个不放过他，掌门那边我会说清楚，师兄不用担心。”
司远卿一手搂着姜恒，男主身高不矮，这么搂着还比他搞出半个头尖，行动方便诸多不便。
衣袂翻滚，白衣蹁跹，右手持剑，剑身寒光凌凌，司远卿上斩天劫云雷，下斩蝼蚁草芥。
他少时名声大噪，金丹至元婴不过一转念，世人钦慕清光仙君，站在高处才有人仰望，在低谷里谁会抬头看你。
但凡他想，手中长剑化作利器，整个天宗夷为平地不是不可能，一念之差，生死两间。
“师兄要拦我？”
元秋月猛得想起，十四年前，他站在艳阳里，只一把无情剑，虐杀魔修余党731人，魔修痛哭流涕，喊到嘶声力竭，在活命关键点上没人怠慢。
头磕破了，血流过了。
命……依旧没有了。
三米高的青天巨石染得是血，红浪一叠一叠，百姓拍手叫好，只有见过那场面的人才知道，那并不是能令人大快人心的愉悦场面。
元秋月错以为看见了一台自动人命收割机，他叹气道：“我不拦你，走吧走吧，掌门问起来怪不到我头上。”
不是他不想拦，是拦不住。
小师弟不会顾及同门情分的，万一一件砍了他怎么办，他可不打不过清光仙君。
得罪人的事情元秋月做过不少，得罪清光的……算了。
他心中开始怀念那个刚入门的小师弟，被人调侃后，一言不合冷面色甩人，气恼着要找师尊，细生细语，十分可爱。
姜恒捆得粽子样，司远卿捆他的白绸是材料质地非常好的棉绸，不光柔软，吸水性能更是强。
姜恒呐呐道：“师尊，疼。”
两眼光点闪闪，小狗眼泪汪汪，水花噙在眼眶打转愣是不落下，姜恒可怜姿态异常打动人，光凭他长了一副过分俊俏得脸。
小嘴一撅，加身上骇人伤口更加是十分惹人心疼。
再真情流露一番，叫人心生不忍！
姜恒抬头角度拿捏得当，司远卿这个角度看过去……少年的脸镀过一层光，眼里有泪花闪闪，亮晶晶。
司远卿轻轻抱起了姜恒，有伤的地方他绝对不碰，他一手托着姜恒的腰，一手托着姜恒的大腿，脚上链子“咯咯”晃着响。
“回去好好养伤，下次记住不该凑的热闹别去看，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诶呦，师尊，痛，痛，痛！好疼啊……”
司远卿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放了，他细细问道：“我轻些，还疼吗，好点了吗？”
姜恒傻了似的看着司远卿的脸，心里疼得发涨，既然酸涩无比，喉咙不舒服的很。
眼泪刷下来了。
他堵得嗓子发不出声。
司远卿抚着的他后背：“姜恒，别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回去上完药便没这么疼了。”
姜恒觉得自个在做梦，他到死都不敢想的美事，尽数发生了，有生之年看见师尊担忧他，他想动手抽自己两个嘴巴子，奈何动不了。
又气又恼，嗓子竟被气通畅了。
姜恒抽泣道：“师尊，您快打我一下！”
他倒要看看青天白日是做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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