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跟这些人混了几年,感觉不对劲。
除了学些骂人的脏话,跟这些人混也没落着什么好。虽然他有队伍,但还是没钱。
他心想,赶紧打仗,打仗了就可以领军饷,左右同僚云:“打屁仗。还领军饷,你当朝廷有那么大方?打仗自备战马武器干粮,想要军饷,得跟敌人打劫去,朝廷的想都别想。你最好盼着别打仗。要是打仗,大家都要倒霉。”
说的高欢心都凉了。
高欢跟他好朋友,司马子如讨论过这个问题,关于军饷。有一次二人在一块喝酒,高欢愁起生计来,遂问司马子如。
“难道朝廷一直都不给咱们这些人发军饷吗?”
司马子如家境比他好,见识的要多些。
“原来是有的。”
司马子如饮了口酒,道:“你知道孝文皇帝迁都之前,六镇军人,日子最快活。那会儿朝廷建制之初,官员都没有俸禄,当官要挣钱,自己想办法捞。唯独六镇军人,朝廷会发军饷。一旦打仗,抢回来的战利品,还都要论功行赏。那会皇帝重视咱们武人,要靠六镇军人打天下。自然对咱们这些人格外优待。那时候一年到头,也就打打仗,那些地,都交给那些汉人去种,鲜卑人只管收租赋。”
高欢道:“那为何现在不给我们发军饷?”
司马子如道:“你说怪谁,还不都怪孝文皇帝。天下大定么,皇帝觉得不需要我们这些人了,所以就不管咱们的死活。当年在平城时候,文明太后就起头,说,官员们没有俸禄,要贪污,所以要给那些当官的人发俸禄,就开始缩减六镇的开支。要我说,呸。那些当官的人手上有权,搜刮地皮,哪个不是富的流油?我们这些人,也就打打仗,平常哪有地方弄钱。不发军饷,大家吃喝什么?后来孝文皇帝迁都洛阳,搞什么太和改制,学汉人文化。那些洛阳的官员都有俸禄,跟他去洛阳的人,做了禁军虎贲,也都有军饷,咱们留在北方的人,军饷就没了!孝文皇帝还想出了一个馊主意,说没有军饷,你们大家去种地吧。北边这么多地,交给你们种,不收你们的赋税。你当这是什么天大的好事情?皇帝才精着呢。不收赋税,打仗让咱们自己备粮,自己出马出武器。敢情他朝廷什么都不出,咱们自己种自己的地,还要免费帮他打仗?咱们都是打仗的军人,骑马自由惯了,谁耐烦给他种地。平常还好,到荒年,种地又没收成,饭都吃不上。朝廷也不闻不问。那些去了洛阳的人有俸禄有饷银,又离天子近,有的是门路升官发财,咱们留在北方的这些人,而今屁都不如了。一年吃不上饭,闹嚷几句,朝廷还说咱们是暴民,把咱们当成是眼中钉。”
高欢道:“那你不想着离开这,上洛阳谋一谋生路。你要去了,也好带着我,我家里也要揭不开锅了。”
司马子如叹口气:“你当我没有想过?那些洛阳人,听说咱们是北方来的,正眼都不带看你一眼。他们只认姓氏出身,没有出身,在洛阳是做不成官的。皇帝是世袭,而今做官也是世袭了。”
高欢整日在外面盘混,却弄不着一分银子来家。平常在外头交际吃喝,花的还都是妻子的钱。他回到家里,娄昭君正挺着个大肚子,跟丫鬟一起,准备着晚饭。已经出生的两个儿子,一个三岁,一个两岁,一个在地上跑,一个在炕上爬,爹娘爹娘的叫不停,一会要这一会要那。娄昭君被缠的洗手喝水都没工夫。
高欢看了,心里便突然有点难受了。
他结婚前,向娄昭君许诺,自己一定会出人头地,一定让她享福。而今看来,这个梦想似乎要破灭了。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妻子。
这几年来,家里只有的出,没有得进,眼看着娄昭君的嫁妆,都要被他给造光了。家里原来三个陪嫁丫鬟,已经撵走了两个,只留了一个。人多,吃的多,养不起。娄昭君很多家事只能亲力亲为。
孩子多,事情多,每天家里乱的就跟打仗一样。
他们第三个孩子,在娄昭君的肚子里已经六个月,眼看着,马上又要出生了。
他们第一个孩子出生时,高欢是非常兴奋的,感觉自己厉害的不行。
然而随着第二个,第三个孩子接踵而至,渐成一窝,高欢就有点高兴不起来了。
偏偏娄昭君的身体,又很容易怀孕。每次都是才生了,没多久,又怀上了。多子多福么,也是好事,可是生多了才知道麻烦。这么多嘴,不是那么好养的。
高欢隐约感觉到一种生存的紧迫和焦虑。
这在他结婚前是没有的。虽然结婚前他也是游狐浪荡,不务正业,可那时候一个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而今一家人,妻子孩子,全都围着转。
高欢感觉吃到嘴里的饭都忽然没了滋味。
他思前想后,下定决心,对娄昭君说:“昭君,要不,咱们把那个马卖了吧。”
那匹马,是家里最宝贵的,也是高欢的最爱。他每天都会亲自给马喂草料,隔几天就给马刷一刷。马鞍子都要自己亲手洗。娄昭君知道他有多爱那匹马。
那是高欢的梦想。
娄昭君听他说这话,很意外:“卖马做什么?”
高欢道:“这马一天,要吃十几个人的口粮。花费太高了。而且现在又不打仗,留着它也没用。还是卖了,买头骡子。我认识几个人,可以想办法做点小生意。”
娄昭君听到这话,低下头,久久地沉默。
她嫁给高欢,因为她觉得自己看中这个人是个英雄,他会有出息。哪怕身处贫贱,他也不会磨灭希望。然而此时丈夫的话让她意识到,她心中的英雄在向现实妥协。他曾经为了这马,费尽心机,甚至跑去偷盗。而今他却说要卖了这匹马。
他要拿马去换骡子。
晚上,夫妻俩躺在床上,娄昭君靠在丈夫怀里。
高欢手摸着她肚子。
娄昭君道:“你说,这个是男孩还是女孩?”
高欢道:“男孩吧。我生的,一定是男孩。”
可生下来怎么办呢。眼下还能勉强凑合,等家里剩的那点家里掏干,真就吃不上饭了。两口子总不可能一块上岳父家要饭。
娄昭君说:“你要做生意,何必非要卖马。要是没本钱,要不,我去问爹爹要吧。爹爹得了外孙,肯定高兴,会帮咱们的。”
高欢道:“别了,我不想人家说我吃软饭。”
娄昭君嗤嗤笑,拍他脸道:“谁说你了?那说你的,都是自己想吃软饭吃不着。”
高欢道:“反正我不去找你爹。他老人家一向不喜欢我,去了又是弄得没趣。”
娄昭君道:“咱们两个,是花家里太多钱了。其实我隔三差五的,还在问我娘要钱。家里开销太大,要入不敷出了。”
高欢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转头埋到娄昭君怀里,只是叹气。
娄昭君拍着他的头道:“要不,你去找镇将段长,他不是一向赏识你,你就说家里揭不开锅了,让他帮你想办法,看能不能找个来钱的路子。”
高欢被她提醒了,道:“这倒是个办法。”
怀朔镇将段长,很欣赏高欢,曾经对他说:“我老了,这辈子已经望到头了。不过你这年轻人不一样。我看你将来一定会做番大事业。我是看不到那天了。以后你见着我的儿孙,替我提携提携他们。”
高欢也不知道他那话是真心还是开玩笑,可是却记在了心上。他对段长一直心怀感激。除了妻子娄昭君,段长是第二个看得起他的人。
次日,高欢便提了两壶酒,去拜访镇将段长,说了自己的请求,希望段长能给他找个差事,好挣钱,补贴补贴家用。
段长听了,道:“我这里,需要个送信的人,你愿不愿意做?你有马,反正去哪里也方便,就是在外奔波,受些风吹雨淋,有些辛苦。每个月给你五两银子,遇着贵人,额外给你赏赐。你看如何?也可以趁机多认识些人。”
高欢一听一个月五两银子,顿时感激不尽,立刻应承了。
段长当即写了一封书信,让他送去给怀荒镇的镇将于景。
高欢骑上马,一口气跑去了。往返花了五日。
那于景十分大方,见这年轻人长得英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高欢说了名字。于景说:“以后是你替段长送信了?人看着倒是不错,比以前那个机灵多了。”顺手从袖中掏出了二两碎银子赏给他,对仆人说:“留这位客人用饭,吃了饭再走。不必着急。”
高欢跑了一趟,得了那镇将于景的夸奖,还挣了二两银子,心里高兴的坏了。
回去,娄昭君见了,也高兴。高欢混了这么久,总算见着银子了。以前可没见过银子,以前都只见铜板!
娄昭君道:“那于景镇将,可真是大方,连赏人都是给银子。真是天大的好人!”请收藏<a hre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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