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公爵站起身,挥挥手,示意护卫队放开自己的仆人。
“尼尔先生,很抱歉惊动了您。”
他转向一旁的税务官,语气和缓,举止彬彬有礼,给了税务官足够的尊重,众目睽睽之下,公爵不得包庇,但尼尔先生显然被气的不轻。
他朝公爵颔首,提出建议:“您的身边应该有更加优秀的仆人。”
公爵回答:“他的勇气和机敏确实少见。”
尼尔拧起了眉头,看向安迪的目光轻蔑而严厉,但没有再次质疑,而是说:“我尊重您的选择,即使不是最合适的。”
公爵沉默了一会,假装没有听出弦外之音,他绷着脸,冰冷的询问:“安迪,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去探望一个死囚。”
半跪在地的少年慢慢抬头,他的脸孔透着健康的血色,麦色的皮肤像一块油滑的布料。
他看起来是个会歌唱丰收的农家小伙,那双晒得发黑的眼睛里游弋着不确定的因素。
朝气蓬勃,却又格外坚忍。
但那颗低下的头颅,显得如此顺从,如此刺眼,奥斯丁微微蹙眉。
“英格玛·沃尔索是我的朋友。”
“胡说。”尼尔斥责道:“你是公爵的仆从,怎么会有一个死刑犯的朋友,他是阴沟里最邪恶肮脏的臭虫!”
“尼尔!”公爵提高声音:“让他说完。”
安迪于是站起了身,他一寸不错,看着面前严肃高贵的少年,慢慢绷紧了神色。
这是安迪在思考时惯常的表情,也常常意味着下一秒会张开嘴吐出犀利的讥讽。
公爵在这方面吃了不少苦头,可是一旦离开了安迪的领域,和他有了距离,就会发现少年对于贵族并非一味的嘲讽打击,他也会在必要时弯腰,露出柔顺的神色。
他不是一块钢铁。
或许只是一个奴颜婢膝,善于谄媚的小人。
奥斯丁这样想,于是有了几分轻蔑,所以他并没有给安迪任何特殊的待遇。
从来没有跨越阶层的友谊,弱者总是情不自禁的攀附权贵,奥斯丁可以原谅德维特,却对于安迪的顺从耿耿于怀。
安迪说:“公爵大人,我只是一个小角色,从来不懂入不入流,时不时髦,和您的身份相比,我低微到尘埃里,您听说过落入泥土的珍珠,洗干净后重新绽放光华,但一颗泥丸是洗不干净的。”
“可是我们这样的泥丸却往往有着自知之明,不会垂涎得不到的宝物,如果真的有爱神制造了这样的情侣,他也一定是瞎了眼。”
“公爵大人,一位贵族的明珠指控我的朋友英格玛,绑架了她,并牵连到了整个杂耍团,在遇到您之前,我和妹妹在这里工作,我知道英格玛是一个多么谨小慎微的人,我相信这项指控是完全无稽的。”
尼尔勃然大怒:“你是在斥责红骑士会的判决不公吗?你难道以为我们会随便把人送上绞刑架吗?你用何种身份来质疑一位公正的骑士?”
这位先生发怒的可怕样子连战士都会吓一跳。
安迪脸颊的肌肉动了动,他辩解道:“公平和正义,从来都是争取得来的,我相信我的朋友英格玛,正如您相信红骑士会的公正无私。”
“公爵大人,我们应该把这个出言不逊的小子关进监狱。”
公爵沉默了一会,对跪在地上的安迪说道:“你应该遵守庄园里的规矩,如果尼尔告诉了你,有什么事是你得不到允许的,你理应尊重他,那么现在我要责罚你,亲手把你送到监狱里去。”
尼尔吃了一惊:“大人,监狱是充满污秽的地方。”
“正因为如此,我才需要亲自监督,施予惩罚的人不应回避罪恶,正如执行死刑的人要亲手拿起刀剑。”公爵说完,命令护卫队松开安迪。
“在前面引路。”
“是的,大人。”
另一边的红松堡。
德维特也接到了霍尔庄园传回的消息,他吓得面白如纸,丢下信,惊慌的找到了正在处理公务的萨伯。
红松堡的管家是个十分清瘦的高个青年,沉稳,温柔,他在某个大雾的清晨来到红松堡,接替老管家的位置,德维特是他见到的第一位主人。
马蹄踢踢踏踏,青年戴着一顶小礼帽,从马车上走下来,手里提着一个老皮箱,看上去正派又绅士。
“您好,德维特少爷。”
德维特惊慌地跑走了,尽管内心十分欣喜,对待管家,或者城堡里的其他仆从,他总是畏首畏尾,不敢亲近。
这其实不难理解,初来乍到,身份地位又十分尴尬的小男孩,总是不容易得到别人的善意。
红松堡的仆人尽力忽略他,表哥有很多事要学习,前任的老管家古板又严谨,偶尔冰冷的注视,也让德维特觉得自己是一个会偷东西小偷。
但从萨伯最初来到庄园,就对德维特十分友好。
书房。
萨伯摘下眼镜,英俊迷人的脸孔露出了微笑:“我的先生,发生了什么事,您不应该在我工作的时间贸然闯进来。”
德维特脸色虚白,惶惶不安:“你不知道吗?所有的消息都会先传递给你,他回来了!他回来了!你不是告诉我他死了吗?我们该怎么办?表哥发现我做的事,一定会活活打死我的,他虽然表明和善,但我确定他和毒蛇一样狠毒,他一定会打死我的。”
萨伯慢条斯理:“您做了什么事吗?”
德维特睁大眼,踉跄着走到萨伯面前,拽着他的领子,神色崩溃又恶毒:“你说过会帮我的,你不要想表哥回来,就可以撇清干系,都是你教我的,说不定连那些意外都是你安排的,我是无辜的人,我只是被你蛊惑了而已!”
萨伯冷冷的看着德维特,目光幽冷的不同寻常,他缓缓勾起嘴角:“您还是一如既往的胆小,德维特少爷,难道您的野心只有这么一点吗?您难道不是红松堡合法的继承人吗?为什么要如此害怕。”
萨伯抓住德维特干瘦的手臂,轻声安抚:“既然奥斯丁大人可以人间蒸发一次,为什么就不会有第二次了呢?您可以压下佣兵的勒索信,为什么不可以再次狠下心争取自己的权利呢?”
“一个人也许可以大难不死,但神允诺凡人的生命绝不可以被杀死两次,德维特少爷,为什么要如此害怕,这是您的机会来了。”
“您无法破解小银壶的秘密,为什么不干脆的问问奥斯丁公爵,那笔财富到底被藏在了哪里?这里的一切可都是您的啊。”
德维特发着抖,目光却一点点灼热起来,他虚弱的好像一条被风浪卷上岸的鱼,可那副神情却好像张开嘴的豺狼。
他太不确定了,可又不忍望着财富和权利从手里溜走,他看着萨伯,身体颤抖,目光游移:“可是……可是……”
萨伯轻轻握住德维特的手,捏了捏:“您要相信自己,德维特少爷,比起奥斯丁公爵的天真,您才是最适合住在红松堡的人,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从来没有什么不对。”
德维特颤抖着嘴唇,脑门上冒出了汗,他抽出手,往后退缩:“我不应该,萨伯,他已经回来了,我没有机会了。”
萨伯惊讶道:“您难道不把我当成是您的朋友吗?我会帮助您的。”
他再次捉住德维特的手,低声安抚道:“我已经有了办法,您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可以了。”
德维特情不自禁靠近萨伯:“什么办法?”
萨伯微笑着说:“奥斯丁公爵是个重感情的人,我猜他即使知道了您做的事,也不会狠心责怪你,德维特少爷,您首先要争取他的原谅,等他信任您,也就走进了牢笼。”
他把德维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我保证您会有足够的时间拷问出那笔财宝的下落。”
德维特呼吸急促,他抓着萨伯的手,狂热又惊喜:“可以吗?这样可行吗?”
萨伯露出迷人的微笑,回答他:“当然可以,而这也是您的权利,现在,请快快换上衣服,去向公爵请罪吧,请您诚恳一些,我想这难不倒您。”
监狱。
公爵平生第一次走进庄园的石砌的高楼,守卫层层通报,打开了吊门,并在公爵会经过的路上铺洒了新鲜花瓣。
他走在安迪前,守卫引领着公爵来到监狱的入口,大门打开后,一股无法言喻的腥臊之气铺面而来,奥斯丁瞬间黑下脸,迟迟踏不出第一步。
守卫早有预料:“大人,不如我们把犯人带出来吧,您大可以在空地上审问他。”
奥斯丁皱着眉,估摸了自己的承受能力,点了点头。
安迪走到他身边,请求道:“希望您能应允我和守卫一起,我很想见到我的朋友。”
奥斯丁挥挥手:“去吧。”
少年和守卫推开大门,举着火把进入了黝黑的监狱,侍女们布置好舒服的场地,抛洒鲜花祛除恶臭,奥斯丁坐在凉棚下和尼尔聊天。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在您失踪的第三天,大人。”
“那位小姐是谁?”
“大人,红骑士会为了保护受害者的名誉,没有公布任何信息,但如果您十分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诉您。”
“不必了,我不想知道。”奥斯丁说:“您可以和我谈谈这桩绑架案的具体经过吗?”
尼尔布满褶皱的脸上出现了显而易见的厌恶和不解:“当然,我的大人,但是这这桩案件的经过和所有的绑架案一样乏善可陈,为了不让您感到无聊,我长话短说,这个男人认为自己没有绑架,他唯一的罪恶就是与同性相爱。”
奥斯丁疑惑道:“同性相爱?”
尼尔说:“是的,这个男人认为自己是一个女人,并且用女人的身份爱上了另一个女人,他拒绝承认自己绑架,所以才会被红骑士会判处绞刑。”
奥斯丁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就在此时,铁链摩擦的声音哗啦啦的响起来,由远及近,守卫举着火把走在前面,踏出了黑黝黝的监狱。
他的个子已经算高大,但他身后衣衫褴褛,浑身恶臭的男人还要比他高大一倍,他从黑暗中走出,佝偻阴冷的样子如同一只恶鬼。
安迪走在他的身边,双手帮他提着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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