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简洁古朴的卧房里，钱太医已然吆喝地没了力气，一想到睿王爷一直不愿意让他看诊，万一出了个什么状况，他就心下戚戚，汗如雨下，浑身冰凉，几乎就要哭出来。


    想他十多岁开始学习医术，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好不容易当上了院正，这俸禄还没领够两年呢，难道就要折在这里？


    他边擦着冷汗边在心里计算着身后事，耳边冷不丁传来一个轻灵的声音。


    “钱太医，我有一事请教。”


    钱太医被惊了一跳，见刚才那个没有眼力见的小厮，当即没好气道：“一边去，没见都忙着呢！”


    可那小厮的下一句话，让他忍不住侧目，心中游移不定。


    安一心蹲在钱太医身边，轻声说道：“我有办法让睿王爷接受您的诊治。就看您愿不愿意解答我的疑问了。”


    安一心眼睛灵动，透着一股狡黠。


    她手里提着的将军府的腰牌，让钱太医忍不住出声道：“你是将军府的？”


    安一心道：“正是。”


    钱太医狐疑道：“你有什么法子？莫不是框我的？”


    安一心笑得无害：“您是太医院正，我哪里敢诓骗您啊？您不过解答我一个疑问，怎么算都是您赚了呢。”


    钱太医心中还有疑惑，这小厮奇奇怪怪的，一口一个“我”，而不是“奴才”，将军府就算做事再过粗犷，也不会放任小厮如此无礼吧。


    他仔细地看了眼安一心，当即便发现了不对劲。


    她这脸色，显然是遮盖过的，而露在外边的耳垂上，有个极为明显的耳洞。


    再看这骨头和眉眼……钱太医心中又是一惊，挺直了背脊，犹豫问道：“您，你有什么问题，但说无妨。”


    安一心没听出他话中的古怪，以为是自己劝动了钱太医，神神秘秘道：“我想问一问，一个体质虚弱的人，如果在这个季节吃多了鹅蛋和桑葚，会如何？”


    钱太医微微和她挪开了距离，摸着胡须掩饰自己的不自在：“鹅蛋和桑葚都是寒凉之物，吃多了容易造成肠胃不适，更甚者会对脏器有所损伤。”


    这种问题她在路上随便抓一个郎中就能得到解答，缘何要特意来问他？


    安一心得了他的解答，心下豁然开朗，朝着钱太医拱手道：“多谢钱太医解答，接下来，就看我的啦。”


    安一心站起身来，双手握拳给自己打气。


    虽然她至今未见过睿王爷上场杀敌时的模样，但他已然有了止小儿夜啼的能力。


    可也是前世，这个冷冰冰的少年曾给过她允诺，会带她二哥回来。那个画面她至今都忘不了，也是撑着她走完那最后几个月的支撑。


    她如今误打误撞找到了他的部分病症所在，万一猜中了，也算是她还给他的一个念想。她曾在医馆帮过忙，有个病患就是忍受不了常年的病痛而咬舌自尽的。


    而睿王爷忍受了这么多年，可见心性绝对是不同于常人的。


    就算他是恶鬼转世也好，“阎罗王”也好。虽然不知他今日是出于什么缘由不愿意就医，但拖累了别人可就不太好了。


    里头突然传来安翼气愤的声音：“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还要赶我走，我不走，打死我也不走！”


    开始赶人了？算他还有点良心。安一心赶忙大喊一声：“少爷！”抬脚便进了屏风后面。


    屋子里光线暗淡，睿王爷敛去了平日的森冷气息，蹙着眉头闭目靠着床框坐着，如镌刻一般的面容苍白如雪还带着一点点的灰暗，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长发如瀑平添了几分娇弱之感，安安静静的姿态像是从水墨画卷里走出来的一般。


    安一心被眼前这禁欲的病态美给摄了魂，脚步一滞，只痴痴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觉得时间都不存在了似的。


    若不是睿王爷忽而睁开狭长的眸子看过来直看进她心里去，安一心觉得这么一直待着也挺好。


    这时候她才发现，对方竟是一双桃花眼，虽然眯着，但似乎有道光芒闪过，锐利冷漠，快得让她都要以为他是认出她来了。


    安一心赶忙低头移开视线，只觉得脸上又是一片火热。她终于知道安翼为什么不让她进去了。


    这病娇的睿王爷只穿着一件厚重的披风，被子盖到腰处，胸襟大开，露出一大片雪白但触目惊心伤痕累累的皮肤来，她视线随着伤痕狰狞蔓延进被子覆盖处，又略微上移，隐约还能看到两个小红点……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把一双眸子落在何处，最后终于是定在了呼和着让她出去的安翼脸上。


    她万分庆幸自己把脸给涂黑了，看不出窘态来，却不知她的耳垂已然鲜红欲滴。


    而童墨城原本赶了安翼便想要偏过头去不再理会他们，可听见了安一心的声音，竟是转了回来。


    他一眼就看穿了安一心的伪装，却不曾想这个丫头比他认知中的更为大胆，视线扫过她娇俏的耳垂、脖子和脸连接处未掩盖的绯红的肌肤，沉寂的一颗心忽而猛烈跳动了几下。


    她怎么来了？


    安翼瞪着眼睛摆手让她出去。


    可安一心都壮着胆子进来了，肯定不能如他所愿。


    她定了定心神，腆着脸走到床前，小声对安翼说道：“公子，我有办法让王爷松口。”


    王伯激动道：“还请明说。”


    安一心一回头，发现阿良也是双目炯炯地盯着她，这才想起来，睿王爷武艺超群，这王府里的人当然也不会是一般人。


    安翼怀疑地按着她的胳膊：“这是睿王府不是将军府，不可胡来。”


    安一心给他递了个眼神，安翼马上明白了，可他依旧摇摇头，眼神里劝阻的意味不可谓不明显。


    安翼是犹豫了。童墨城虽然是他的好友，但始终是位王爷。


    安一心被童墨城幽深的眸子看得心里拔凉拔凉的，可当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见安翼不说话，她干脆低头一抱拳：“王爷，对不住了。”


    安一心话音刚落，当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了一个手刀过去，目标直指童墨城的后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