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血，坐倚红楼。一身素白衣裳的断芙，美得像出尘的仙子。凝白的玉手，轻托着香腮，粉唇间，噙着一丝淡淡的，不知何意的笑。眼眸里，闪过一抹冰冰的，毫无生机的波痕。


    这里，是断芙独处的地方，没有任何人会来打扰。但是就在这里，从那恍然天成的面孔上，也看不出她任何心绪的波动。


    在外人眼里，断芙像是没有思想的玩偶，“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在芙蓉楼的姑娘们眼里，断芙像是没有生命的冰雕，不喜不悲，无怨无怒，任何加诸在她身上的，都不可能让她动容。在苏青青眼里，断芙则像是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只是猜测那每一次血光中依然保持不变的淡然微笑，就会让人不寒而粟。断芙倒底在想些什么？没有人知道。正如没有人可以涉足她的小屋一样，也没有人能涉足她的心灵。


    如血的夕阳就要落下了。接客的时间也要到了。轻轻起身，脱去白裳，换上红衣，对着与她相伴了九年的铜镜嫣然一笑，用颠倒众生的神情，去开始又一个欢场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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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客人很特殊。府台张大人，是她生命中的第二个男人。


    十三岁，她还没有艳名远播的时候，她的初夜，卖给了一个富商。痛楚的泪水与鲜血，被彻夜折磨的屈辱与惊憟，成为她永远的噩梦。当肥白的肉体重压在她身上，仿佛要值回票价般发疯□□她时，任何哭泣、呼救、求饶都没有把她从邪恶的深渊中解救出来。从那时起，她就发了誓。


    第二天，她就含着笑去接客了。于是，她遇到了张大人。当他为她神魂颠倒的时候，她在他枕边轻轻说了几句。十天后，那个富商因为勾结江洋大盗而被判财产充公，秋后处斩。当然，财产并没有真正充公，而她，也被安排与财产做了同样的归属。就这样，她第一次赢了，以彻底的沉沦做代价。


    秋斩那天，她去看了，站得很近。


    当戛然而止的嚎叫震痛她的耳膜，当飞溅起来的血滴弄脏她的脸颊，她从心底涌上了快感。于是，她的笑更浓了，她的眸光也更冰了。


    张大人没能占有她多久。在一次广宴宾朋、高官满座的聚会上，艺惊四座、容冠群芳的她，吸引了所有男人的目光。贪婪的视线让本意是想炫耀的张大人后悔了，他知道，他无法再独占那个已经被欲望重重包围的女子。他是聪明人，所以，当同僚周大人最早露出试探的口风时，他故意忽略道台大人的不满，毫不犹豫地将她送至周大人府上。


    于是，一个月后，和他一样，最有望继任府台的周大人，被两江一带十多名官员集体弹劾。


    震动一时的贪污赈灾银款的案件落幕时，就是张大人升任府台，而她被送入道台府之时。那一天起，她又明白了一件事。原来，相较于她利用他，他对她的利用更加血腥且技巧得多。从此，她于仇恨之外，又认识了“利益”这种东西。


    道台大人也是聪明的男人。聪明的男人不会因为□□而想要独占这种亮眼的女子。所以他送她回芙蓉楼。在这里，她不是他的人，他不必为她负任何责任，但是随时可以得到她、占有她，满足自己的一切需求。


    男人，就是这样贪婪好色而冷酷无情。她从亲生父亲身上已经领教过之后，就从来没有再抱希望。所以，离开被许多人羡慕的道台府，回到人尽可夫的芙蓉楼，她唇角边嘲讽的笑意一直没有减淡，她双眸间隐匿的寒光，也丝毫不曾消融。


    断芙呵，最终会断根的芙蓉，会在失去她的致命魅力之前，在这芙蓉楼里，渡过她精彩的一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