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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从龙: 2.起-梓泽丘墟(二)

    当夜,魔界无风无月,浩渺夜空尽染妖异的猩红。魇兽不知何处饱餐,热恋中的儿女们自然双双对对,唯留润玉凌风而坐,独对这六界之中独有的奇景。


    魔界属混沌之阴,与天界遥遥相对,自天地分离之始便从来如此,天界清净高华、魔界阴暗恶浊,正代表着天地之间阴阳的平衡。也正因如此,魔界之人向来不似其他四界般尊崇天界的权威,而以敌意视之。不过魔界内部向来人心浮动,诸王割据,虽然主战派多次厉兵秣马,倒未能一鼓作气掀翻天帝的宝座。唯一一次给天界带来真正的危机,正是数十万年前之时,源于与天界惊才绝艳的两名皇子相齐名的魔族中兴之主——北胤魔尊。


    其人起于寒微,但却凭一己之力令当时身份高贵的魔界诸王纷纷臣服。据称北胤体态声音雌雄难辨,但从来以面具掩盖真容。因此,既有人说其容貌过于妍丽,恐不能震慑敌人;又有人言其形容丑恶至极,连见惯歪瓜裂枣的魔界之人也不堪直视。


    不过世间倒是确有见过北胤真容之人,便是与其齐名的“天界双璧”,当今天帝及其长兄。据说在最后决胜的天魔大战之前,天魔两界战士死伤无数,血流漂杵。于是北胤与太微、廉晁达成决斗之约,输者自刎以谢天地,大军退出其他四界,其治下之民龟缩本界永世不得出。


    这赌约的发起者是哪一方,天界和魔界向来各说各话。但两界史书达成一致的是,当日战场威压千里,无人敢近。唯有血雨遍洒大地,呼喝之声天地共闻。三昼夜后,北胤大帝的命星忽然爆裂,魔界兵甲出于对北胤大帝的敬意,再未兴刀兵于六界。六界和睦,直至今日。


    占星师修炼一途自此在魔界没了传承,残存的占星师变成六界之中的流民。留在他们记忆之中的最后场景,便是三星汇聚之时,命星爆裂的妖异辉光染红了魔界的天空,以及他们双眼被刺盲的剧痛。


    观星术自此为天界不传之秘。


    “层云蔽月,大殿还能看得到星辰的交错吗?”江离语调悠然,却难掩病弱之气。


    润玉虽对江离这个魔女全无好感,但她毕竟是因为自己才受了瘟针之毒,少不得好声好气地回答,“斗转星移有其既定的轨道,世事无常也逃不脱因果相继的道理。只要用心推演,自然可以勘破天机。”


    “那么大殿可否推演一番,眼下这道难关,尔等是否能安然度过?”江离面色如纸,却笑得恣意,颇有隔岸观火之意。


    润玉心中一动:魔界一行,虽得以将穷奇封印,然而两名魔族世子一死一伤,魔界诸王向来各怀异心,私放穷奇之人暗中窥视,群狼环伺而外无援手,当下情境可谓万分危急。今夜他独自观星,也是意在寻觅破解之道……


    “擎城王隐逸,固城王狠辣,焱城王性柔而蠢毒,至于卞城王……不过一介懦夫罢了!大殿若要寻援手,不如且往别处想想。”


    润玉不意江离竟会出此轻狂之语,不由哂笑,“那公主可有上佳人选?”


    江离敛了笑意,点点自己的鼻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润玉失笑,原以为这神秘莫测的卞城王二公主是个心思深沉之人,没想到终究是个沉不住气的小丫头。


    “哦?恕小仙眼拙,倒看不出公主有何出奇之处,竟能使焱城王不顾丧子之痛,放我等安然离开?”


    “这不用你管,我只问你,你如何来报答我?”


    “这……”


    江离煞有介事地清清嗓子,一向苍白的面色泛起绯红,“大殿既想不出,小女可要提条件了?大殿听好,我要做这六界至高无上的君后。”


    一时之间,天地之间,虫鸣风声尽皆寂静。


    润玉又笑,“父帝与母后伉俪情深,数万年来从无人插足,公主只怕是痴心妄想了。”


    江离“哼”了一声,双颊颜色愈发娇艳,胸脯不停起伏,“天帝何尝威加六界?名过其实而已。我要嫁的,乃是真真正正的六界共主!”


    润玉故意道,“父帝春秋鼎盛,虽眼下尚未一统,然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将来六界之内心悦诚服也未可知。这样算来,统一六界之人,只怕还是父帝了……”


    江离深吸一口气,粉面含嗔,“润玉大殿又何必顾左右而言他?你只需记住了,从今往后,我助你一统六界。六界归一之日,便是你我共治天地之始。”


    润玉收了笑意,面若冰雪,“窥视上神,你可知罪?”


    江离哈哈大笑,“不过是动物杂交生出的后代,不过恰好合了本……公主的意,才格外高看你一眼罢了。区区灵力,也配以什么上神自居吗?”


    话音未落,变故陡生。


    存放御魂鼎的房间门窗忽然碎裂,四下纷飞。锦觅仙子搀扶着浑身浴血的旭凤慢慢走出,旭凤虽强撑着战神的威仪,但眼神涣散,嘴唇灰白,显然是受了重伤。


    锦觅仙子嗫嚅着珠泪滚滚,“都……都是我的错,我听到……肉肉……她被困在鼎里,就……”


    润玉正要出言抚慰锦觅仙子,旭凤却语调坚定地开口道,“是我不该让你独自看守御魂鼎才对,无须再提。”但只是说出这一句话似乎已耗尽他的全部力气,双目微暝,唯有紧握着锦觅仙子的手从未放开。


    润玉对这小儿女情意绵绵之景目不旁视,只扶过旭凤替他调息,却见江离步伐轻快地绕过他们,连忙展臂阻住江离去路。


    江离眼带笑意,“大殿,尔等能否顺利通过眼下这关,可就端看今日了。”


    润玉扣住江离的手腕,“你这是何意?”


    江离甩甩衣袖,“现下是穷奇最虚弱之时,不过趁机向那畜生借些灵力罢了。”


    润玉又道,“此举有违天界法度,我岂能坐视?”


    “哦?大殿金玉之质,便甘心自陷魔界?又或者,大殿情愿自己收用了那穷奇?”


    润玉一言不发,手上却渐渐松了力道。他知道穷奇反噬的可怕,那种抓挠和噬咬深入骨髓。如果她能解眼下之围,将天界魔界之间的矛盾化为魔界诸王的纷争,然后再以触犯天规为由封印之,那么岂非一石三鸟之计?


    润玉从这个可怕的想法中回过神来,却见江离一双黑亮的眸子直视自己,似已看透自己内心所想。不由自我谴责:我受圣人教诲,焉得有此想法?


    润玉正要出言制止江离,她却抽出手瞬移而去。


    润玉紧赶几步,却已被阻在结界之外,只得眼睁睁看着江离拍开封印,提出穷奇的鲜绿妖火。结界阻断了声音,但润玉却清清楚楚地读出了江离的唇语——“天后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