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唤你的姓名[校园]: 20.画沙
蓝烟蒙在被子里, 依稀听见门口响起, 冯端云软拖轻踏在地板上的声音。
“……朵朵今天这么早就睡了?”
“嗯, ”冯端云提起女儿,也不自觉露出笑:“她们学校运动会,肯定是玩累了。”
蓝烟一听见动静, 忙翻了个身平躺下来,拉高了点被子,挡住半张脸。
睡颜温柔安定。
果然——
应酬完晚归的蓝恪, 忍不住隙开女儿卧室的一点门缝,猫着腰看了眼, 才轻轻缓缓关上了门。
这是蓝恪的习惯。
不论晚上几点回家,儿女是否已经熟睡,他总要看一眼才心安。
“到底是我女儿,随我。”
蓝恪压低着嗓音,语气里难掩骄傲:“看看,睡着了还这么漂亮。”
“蓝恪你可真够不要脸的。”
冯端云怕吵着女儿,拉他到客厅, 才含怒嗔道:“等于好的都像你, 不好的都像我, 是吧?”
蓝恪喝了酒,平素最阳光健气的人,此时靠在沙发上, 微眯着眼, 斜斜勾了点笑注视着妻子。
“……我哪儿敢啊。”
他反应慢了半拍, 拖着声调笑:“我说的是朵朵能睡随我,漂亮肯定还是随老婆。”
某位朵朵同学恨恨捶了把枕头。
冯端云气鼓鼓的:“我看你今天是没少喝。”
“好好,端云,我错了,”蓝恪直起身讨饶:“我是喝的不少,你冲杯蜂蜜水给我喝吧。”
蓝烟翻了个身,背对着门的方向,心里无比思念起蓝乔。
爸爸妈妈在家打情骂俏,向来是光明正大,不避开她和蓝乔的。
以前她还可以和蓝乔一起悄悄吐槽玩笑几句,现在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也不知道蓝乔在明州过的好不好,有没有交女朋友。
深夜是最适合胡思乱想的时候。想到这,蓝烟心里泛起一阵酸溜溜的。
她和蓝乔从小一起长大,从来没分开这么久过,也从来没离的那么远过。
其实,明州距越州高铁不过两小时。
可上次蓝乔回家,蓝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把靳骞的事告诉他。
总觉得心里有点愧疚。
蓝烟翻来覆去,越想越乱,这才发现腰腹那有什么硌着自己。
……手机!
因为刚刚假装睡着,她还把靳骞晾在那儿。
蓝烟匆忙把已经温热的手机从被窝里捞出来,一滑开解锁,屏幕上的QQ图标就跳动闪烁着。
她还没来及点开,一条新短信就飞来了。
“睡着了?”
这几年,手机端QQ急速发展,已经不像初中那时候,全要靠短信联系了。
蓝烟记起初中时,她和祝玥尽管白日每天都见面,但就是有说不完的话,一个月发八百条短信也不在话下。
现在又多了个靳骞。
幸好这点短信费她还是能出的起的。
蓝烟飞快盲打出一句“没有”,然后点了发送,温柔等待着屏幕上淡黄色的小信封飞出去。
“我刚刚被我爸妈查岗了。”她又补了句。
靳骞似乎等了很久:“晚自习上不上?上的话,明天早上我就让家人签字递申请了。”
附中的晚自习走读生是自愿参加,参加前,还要交一份家长签字的申请才行。
啧,又是这种公事公办的态度。
蓝烟把脸埋在枕上蹭了蹭,一时真不知道回他什么好。
她不是神经大条的人。靳骞有多喜欢她,她能感觉出来。
但哪个女孩子不想被温柔热烈的情话哄呢。
每次听祝玥讲秦昭扬如何会哄她的时候,蓝烟难免也会羡慕。
她矫情地在编辑框打出一行字:“我上不上晚自习重要么”。
但看了看,觉得实在矫情过度,又删掉了。
或许人与人之间真有心电感应吧。
很奇妙,靳骞居然就在这时告诉她:“去吧蓝烟,我很想和你一起上晚自习。不是问你,是请求,行么。”
蓝烟哗的一声,拥着被子坐了起来,心如擂鼓。
木讷的情话说起来,还有点别样的心动。
她咬了咬唇,光着脚踩到柔软的地毯上,从书包里翻了半天,披在肩上的发都滑了下来,才找到一本本子。
格外精致的皮面,银绿色暗纹缠绕,正中烙着斯莱特林的院徽和一行花体字。
是惠明鸢送给蓝烟的生日礼物。
惠明鸢高中被父母送去了英国念。知道她也是沉迷哈利波特,总信誓旦旦说会有猫头鹰来送录取通知书的中二少女,便寄了这本笔记本回来。
还附带威胁她:“你要是敢用这么好的本子记数学笔记,信不信我咬死你!”
蓝烟当然不可能了。
手机收件箱只能保存两百条短信。这才多久,就被靳骞的短信塞满了,她还一条都舍不得删。
只好把那些他发的短信,一字一句细心又温柔地抄在笔记里。然后偷偷塞进书包,随身带着。
“10月20日by靳骞:
明天多穿点衣服,升旗的时候你鼻尖都冻红了。
10月21日by靳骞:
你为什么皱了一下午的眉。”
还有许多许多。蓝烟一页一页翻过,恍然发现,她和靳骞原来已经纠缠那么久了。
明明就应该开心的事,她眼里却泛上一丝温热。
蓝烟这个年纪,还不懂一辈子会有多久,只是想,她一定要和靳骞在一起很久很久。
久到这本笔记本,都会成为最好的证明。
##
第二天下午,五点三十分,下课铃终于响了。
综合楼,民乐团活动室。
蓝烟舒了舒肩,从飘窗向外看,四面八方的学生都在往校门口涌。
“走啦,蓝烟,”梁馥喊她:“诶你书包呢——”
“我没带书包。”
蓝烟卸着义甲,正把琴放回琴套里,声音细细的:“馥姐,我今天就不和你一起回家了,我在学校上晚自习。”
“噗,看看,艺术生状元就是不一样啊。”
活动室里一片善意的打趣声,蓝烟抿了抿唇,笑的腼腆。
梁馥说:“行吧。那走,我们一起下楼总可以了吧?”
“咳那个,”蓝烟也觉得连环拒绝她,有点不好意思,只好语焉不详:“……馥姐,有人在楼下等我。”
“哦~~”
大家都来劲了:“谁啊谁啊?!”
“帅不帅?”
蓝烟脸一红,丢下句“诶我先不说啦”,斜背上琵琶飞快溜了。
反正梁馥肯定会告诉他们的。
综合楼是用八角回廊,连上各栋教学楼的。
蓝烟下楼时,少年长身玉立,正站在回廊上,安静凝视着廊柱上蔓生的绿色藤萝。
夕霞涂抹,落在他半边脸上,连纤长的睫毛都能看得清晰,就像幅画,温暖又明亮。
蓝烟多看了好几秒,才舍得出声:“……靳骞。”
靳骞嗯了声,徐徐转身望向她:“结束了?”
“走,吃饭去。”
靳骞不由分说,伸手要去接她的琴:“给我吧。不然你背着出去,太重了。”
她和靳骞约好从今天起,以后每天晚自习前,都要一起出去觅食。
呃,当然顺便散个步,顺带……谈个情。
蓝烟退了步,脸泛红:“……不用,这个真不重。”
“拿过来,”靳骞眉一挑,想到什么似的,淡淡笑了说:“又不是第一次,纠结什么。”
这话一出,蓝烟只好手一伸,把琴丢给他了。
……
蓝烟和靳骞并肩走在校园里,就像照明弹似的招眼。
可这两人既没牵手,中间还有一点恰好的距离,惹的路过的同学纷纷侧目。
“蓝烟和……靳骞?这什么配搭?”
“太可怕了!我靠,现在是又流行俊俏书生和美女蛇的CP了吗?”
蓝烟耳朵尖,不小心听见了一点,恨的牙痒痒。
凭什么靳骞就是俊俏书生,她是美女蛇了?成绩好就这么受偏爱吗。
正值放学高峰期,偏偏今天校门开晚了,还只开了一道门出校。
门前挤压了许多学生。蓝烟怕挤,脸皮又薄,当即就对靳骞说:“……要不我们等一下再出去?走走,我们去看看橱窗展板。”
附中出校的大道上竖着一溜排的橱窗展板,从通知、成绩褒扬、文艺活动到学生会海报,应有尽有。
蓝烟笑盈盈的,语气轻快:“正好陪我看看,学校用了我哥哥哪张照片,帅不帅。”
这么多展板里,最醒目的莫过于高考光荣榜,蓝乔以理科前三十名的优秀成绩,当然名列其上。
“……算了吧。”
靳骞居然可疑地薄红了脸,垂着眼说:“你不饿么?等会晚点出去,人……人会很多。”
“靳骞。”
蓝烟凑近了点,无辜地看着他:“你怎么这么不对劲啊。”
靳骞别过脸,淡淡的红一路延伸到领口锁骨处。
她还非要去看看,展板上这是有什么啊。
对了,高一摸底测试也有光荣榜的,难道用了他不好看的照片?
蓝烟视线沿着展板扫过去,终于停在了一块文艺墙面前。
高一年级硬笔书法优秀作品展。
有写苏子瞻的,有写稼轩词的,很好认,都是男生写的。
至于旁边几幅婉约词。李清照、纳兰容若应有尽有,笔触灵动秀美,一看就是女孩子写的。
不对……谁写了李商隐的《锦瑟》。
笔迹劲瘦疏朗,风姿绰约,沉下心练过瘦金体的人,她还真……认识一位。
蓝烟移目到最后的署名处,心里像有只蝴蝶,剥丝抽茧,振翅飞了出来。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蓝田日暖玉生烟。
——高一九班靳骞
那是她名字的出处,却署着他的姓名,悬在附中门前醒目的橱窗。
这就是尖子生的浪漫么。
这个傻靳骞,明明做了,为什么不敢让她知道。
蓝烟的视线有些模糊。
喧闹的放学时光,斜阳落在他的背影,落在她的琴上。
更落在她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