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昼宁金色卷发安静的束在脑后，只留两缕挡在面前，他的脸上带着一个银底黑色暗纹的半脸面具。他优雅地摘下了面具，缓缓地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边走边意外的说：“竟然被姐姐发现了呢！”


    那浮夸的语调令人恶寒。


    这种情况下，薛阮可没蠢到认为薛昼宁是来救她的，她冷静的问道：“你不是薛昼宁？”如果薛昼宁也被伊曼换了芯，那也无可厚非了。


    薛昼宁并没有回答薛阮的问题，径直走到伊曼的身边，单膝跪地，抬起她的右手，轻轻的吻了吻她的无名指，虔诚的说道：“晚上好，我美丽的公主殿下。”


    薛昼宁把薛阮晾在一边好长时间，才站起来转向她，惊讶地看着薛阮：“我亲爱的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他张开双臂，在薛阮面前转了一圈儿，“看这张脸，不是你的弟弟吗？哦——”他拉长了语调，无不挑衅的说：“我倒是忘了，我这个姐姐也是假的呢~”


    薛阮没说话，若有所思的看向伊曼：“他是你的人？”


    虽是疑问句，但确是用陈述的语气说出来的。


    伊曼耸耸肩，“没错。”她知道薛阮已经猜到了，她笑了笑：“你很聪明，应该已经知道了自己如今已经没了指望，乖乖的把忱哥哥交出来，我或许可以考虑只抹杀你一个……”


    她踢了踢脚下的宋琪，“她，我也可以放了。”


    像是为了印证伊曼的话，薛昼宁勾了勾唇角：“刚刚从舞会回来，还忘了给我敬爱的父亲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薛阮扬了扬，拨通了薛良言的电话：“喂，爸，我们舞会结束了，姐喝了点酒，有点醉，她说她要去朋友家玩几天，不用让老李来接了。嗯，好的，我会叮嘱她让她早点回家的。再见。”


    挂断了电话后，薛昼宁转身对伊曼撒娇道：“下次给我换个身子吧，这个用着太不舒服了。”


    伊曼没理他，只是抬眼望着薛阮，等她做出回答。


    宋琪虽然现在觉得自己疼得身子骨都快散了，但还是从胸腔里别出了一口气喊道：“不行——”


    宋琪自从在她母亲的灵堂上哭过后，她就发誓再也不会哭了，可现在鼻头酸酸的，眼泪不可抑制的划过眼角，她挣扎着拼命的摇头，“不、不要……你不见了，谢忱他会疯的！”


    伊曼本来看着苦苦挣扎的宋琪一脸得意，但在她提到谢忱之后，变得铁青，咬牙切齿道：“我看你也不想活了，那就去陪你的阮阮吧！”


    “住手——”薛阮的声音突然响起，声音不大，却拥有着不同寻常的冷静，她低下了头，看着谢忱，手轻触他的眉眼，鼻梁，直至惨白的薄唇，淡然的说道：“我答应你，你能做到吗？”


    笑意自伊曼的嘴脸慢慢爬至整张脸，她得意的把宋琪踢到一边，走到薛阮的跟前，蹲下来，伸手碰向谢忱，“我保证。”


    可当她的手快要碰到谢忱的时候，手腕突然被捉住了，她皱着眉头，一抬头就看到目光冷峻的薛阮，她恼火的质问道：“怎么？想反悔？”


    在伊曼的预想中，现在的薛阮应该是面如死灰的状态，但薛阮眼底却闪过一丝狡黠，她的嘴角牵起一抹笑，那笑容不像是绝望，倒像是……成竹在胸。


    伊曼心头突然泛起一阵不安，她想挥开薛阮的手，就听到薛阮语气平淡没有起伏的说着：“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我替你想起来怎么样？”


    伊曼心中的不安爆炸性的扩大，她惶恐的盯着薛阮，直觉告诉她要赶紧离开。


    但薛阮的手却像铁链一样紧紧的桎梏住了她，让她不能挣开。


    “我能来这个世界，应该是被选中的，所以我应该也是有系统的，我的系统却不见了。你如果真是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的系统，那么为什么要拐弯抹角的做这么多事，直接带走谢忱就好了。”薛阮顿了顿，看到伊曼浑身颤抖，眼里带着不可置信，才缓缓说道：“你对这个世界了如指掌，可以随意调换这个世界里的人，所以……”


    薛阮拉长了尾调，她笃定的说道：“你就是我的系统。”


    伊曼心如擂鼓，她开始惊恐的大喊：“宁！快拉开这个疯女人！”


    听到指令的薛昼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飞快的冲过来，刚触及到伊曼的肩膀，就听到薛阮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响起，“晚了。”


    接着他就被一道陡然出现的白光给弹开，白光将谢忱也推了出去，只剩薛阮和伊曼被强烈刺目的白光包裹着。


    没了伊曼控制的宋琪，咬紧牙关，用双手借力，拖动自己疼痛不堪的身子，艰难的朝前爬去，当她的手碰到白光的时候，并没有像薛昼宁那样被弹开，有一道清朗的女声传到了她的脑海中。


    是薛阮。


    她说：“对不起，我实在不想看到你们因为我而受苦了。帮我照顾好谢忱，如果他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也别告诉他，我的存在。”


    宋琪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能呜咽着破碎的字：“不、要。”


    白光里，伊曼疯了似的朝薛阮咆哮：“你这个疯子！你召唤系统，强行解除绑定，不仅是你，我也会被规则抹去的！”她暴躁的攻击薛阮想要终止她这自杀式的行为，但无奈总是被薛阮闲闲的避开。


    薛阮没有理会伊曼，只是静静的等待死亡的到来，她留恋的看着白光外正昏迷不醒的谢忱，有些遗憾道：“真想好好的说一声再见啊。”


    而此刻的谢忱的意识正处于一片黑暗之中，他在无边的黑暗中漫无目的的游荡，突然他这一生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飞速闪过。


    谢忱的前半生按部就班的活着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父母长期从事科研工作，需要飞往各地进行学术研讨，但时间照顾他，他的童年是在空荡荡的阴暗的大房子里度过的。


    一次又一次陪他的许诺，总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而滞后。


    好不容易真的抽出时间答应他，完成那年的最后一个学术演讲就带着他去游乐场，可惜，飞机失事，那个承诺也就再也没有兑现。


    本就灰暗的生命中又添一抹黑，他想着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吧，黑暗虽然可怕，但习惯也就好了。


    可突如其来的一束光不由分说的强势的挤进了他的世界，在黑暗中久行的谢忱疯狂的贪恋着那道暖橘色的光带给他的温暖。他是个极其自私的人，尝过甜头，也不管那束光的意见，就再也不想放手了。


    万幸，她恰好也喜欢他。


    突然走马灯的画面一瞬间全数破碎，他又被无尽的黑暗吞噬，他惶恐的奔跑，可怎么也跑不到黑暗的尽头。


    一道冰冷的机械音响起：“恭喜您获得【重新开始】的权利，请按下屏幕上方的【确定】重新开始您的人生。”


    谢忱微微喘着气，对着上空大喊：“这是什么意思。”


    机械音并不理他，只是重复的要求谢忱按下他眼前的【确定】。


    在谢忱与机械音僵持不下时，薛阮的声音轻轻柔柔的飘了进来。


    “真想好好的说一声再见啊。”


    谢忱慌了，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一定是薛阮出事了。他歇斯底里的怒吼着：“让我出去！”


    与此同时，机械音不断重复的声音戛然而止，停顿了一会儿后，再次出声，依旧冷冰冰的说：“恭喜您过得【幸福一生】的祝福，无需宿主确认，即将强制执行。执行倒计时……十、九、八……”


    谢忱从未如此颓然过，他双目猩红的凝视着四周，试图想跟这机械音对话，放下尊严，放下一切，他说：“求求你，让我出去，她出事了，她需要我！让我出去，确保她平安后，我命都可以给你！”


    可机械音不带任何感情的倒数着：“三、二……”


    谢忱开始拼了命的朝黑暗中奔跑，不再恳求那冰冷的声音，他疯狂的喃喃自语道：“阿阮，等等我，我很快就来了……”


    “一。”


    谢忱的身子蓦的僵住，像是被整个人被冻住，他再也不能前进一分，他艰难的嘴唇上下动了动，嗓子里再挤不出一个音节，绝望铺天盖地的袭来，让他无法呼吸。


    眼泪从他的眼角划过，他在心里呼喊着：阿阮……我们还没有好好开始，我不想说再见……


    谢忱被强制的合上的眼皮。


    在意识彻底沉睡之际，那冰冷的机械音变得有些无奈，它轻轻的叹了口气：“本来不该说的，但相识一场，能有重活一世的机会，那就好好的活着。”


    它顿了顿，还是继续说道：“毕竟……这是她用她的生命换来你的一世安乐。”


    在最后被抹去的那一刻，伊曼也停止了挣扎，她瞥了暼身旁的紧闭双眼的薛阮，嘲讽道：“你这伟大的爱，他也永远不会知道了，有什么意思？”


    薛阮嘴角牵起一抹平和的笑容：“这让我很开心。”


    伊曼不屑：“疯子！”


    薛阮淡淡的看向谢忱的方向：“或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