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悲欢: 22.死人活人
“她在这吗?”
那被叫大哥的这句话一问出,三木就意识到她的藏身地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但她不可能坐以待毙,她猛地往上一窜,双脚瞬间离地窜上了青青荷塘的上空,她用身体感应着气流,两臂在空中做出一个展翅拍空的动作,然后两臂紧紧贴合身体,同时左脚一蹬身下芦苇,向一只离弦的箭一样向前冲去。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御风而飞的感觉了,她微微眯着眼睛,感受着气流划过肌肤的感觉。此刻,整个涞水城都在她的视野之中:
周围的山岗将这一大片田野和城池合拢成了一个大大的盆地,一条大河蜿蜒流过大地,由于常年积水,好多地方都形成了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天然湖泊,而最大的一处,就是眼下这条长长的类似河道的地方,不知是野生,还是人为栽植,现在这个大湖泊里是盖满了无穷碧的莲叶,美得让人觉得不真实。在河道旁的车道上停了两辆马车,其中一辆车前站了四个人,一身白衣的那个被另外三个人以保护姿势护在中间,其中两个手里拿的竟是马鞭。三木心中不由大乐:这样能保护个什么?
河道上还分散的立着五匹马,岸边站了五个人。对这个人数,三木觉得很是不对头,他们不可能只来这么点人,想她堂堂一城之主,怎么只来这几个虾兵蟹将?肯定有埋伏!
意识到有危险,她再次气运丹田,打算一口气飞到河道的那头,远远离开他们。
然而,眼看着她就要飞到对岸的时候,忽然一阵锣声响起。
“哐哐哐哐、哐哐哐哐……”
随着这阵锣声,河道两岸的芦苇里顿时窜出两排密密麻麻的弓箭手,他们个个手拿弓箭。随着一声呼哨声,一阵箭矢破空而出,向她齐齐发射而来……
三木惊恐地睁大双眼,她拼劲全部力气猛地折回身子,同时狠劲提气,想飞得高些,以躲过那些弓箭的射程。然而,上空的大气似有阵法一样,将她严严实实地压低在芦苇上空,而河道两旁的弓箭手发射的密集箭雨也死死地将她局限在一段河道中!
她又惊又怕,左突右躲,可躲过了这只箭,那只又急急飞来。勉强飞高了些,上空的大气再次狠狠施压,将她压制得更低……
她扭头看看河岸那头的人,他们伸着手臂,在对她呼喊。虽然听不清他们在喊什么,但她想也想得出来,无非是让她束手就擒而已。
束手就擒?怎么可能!
三木嗤之以鼻!那阴冷的湖底困了她那么久,还不够吗?
想到此处,她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两眼猛地闪过狠戾之色,她想驱动怨灵将这些对她毫不留情的弓箭手活活变成焦炭!可……
前车之鉴犹历历在目,那些屈死的冤魂日日夜夜在她耳边啼哭……
她被束缚在湖底时也曾深深反省过——神仙打架,何必让凡人遭殃呢?
可是,那些可耻的“神仙”们是吃准了她不会再对凡人下手了是吧?!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再次拿许多凡人当为马前卒!
是掐准了她纵使经历几十世为人,经过多少磨难,也不想迁怒他人吗?
是料定她活得还不足够卑鄙吗?
……
纵使这样想着,她也没有驱动任何怨咒,只是一味地躲着他们的无情箭矢。
哎……
是呀,他们料的没错……
可,她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把她置之死地了啊……
三木心头略过一阵悲哀,可她对眼前的局势没有破解之法……
她终究是凡人之躯,纵使不会被他们箭矢加身,可她会累的……
她悲哀地发现:她还是冲不破他们为她设下的阵仗,一次不行,第二次也是不行……她拿这些凡人无可奈何,她拿她的这副身子也无可奈何!
她,终究是飞不出这片荷塘了!
晚了啊,还是晚了啊,发现他们安插在自己身边的奸细时已经太晚了!
她拼着鱼死网破、魂飞魄散也不受他们挟制地逃出来,历经几十世为人,可终究又入了他们的魔爪……
三木只觉得一个个画面从她眼前翻滚而过,被背叛的伤与痛,被暗算的恨与悔……
这里天蓝,地广,食物也比前世来的纯净,只是,人太少了!这里离涞水城这么近,竟然没有人走动!她死在这,连个人证都没有!她若死了,有人查得出凶手吗?
三木心头一阵哀凉。
“大哥,真的要杀死她吗?”
当三木力气将尽,只能沿着湖边飞飞停停的时候,听到其中一个人的问话,她绝望的心头陡然燃起一丝希望,对呀,真的有必要非要杀人灭口吗?
“她既然放跑了燕子,就只能死了。”那个被叫大哥的咬牙切齿地说。
难道这里还设了个局?她无意中闯进了陷阱?
三木心头一苦。可身子已经支撑不住了……
“木丫头,你跑什么?”
这是在问她吗?
是呀,跑什么呢,他们就是设套来抓她的呀。都精心设计得这么好了,身边还有奸细,怎么也是死定了。
在看不到生存的希望,身体已完全透支的情况下,三木一狠心,决定跟他们来一个了断。
她猛地高高飞起,让那些人看得清清楚楚,在最高点、在最显眼的高处,她猛地一头扎进不知深浅的湖水里……
又有好多好多的画面扑面而来,那些不尽相同的脸跟她诉说着一个个事件,那些记忆是那样陌生,又是那样难以磨灭——
流光23635年,我来到异时空,这里的人把它叫启国。如今我在这时空活了8年,或者说在一个鲜有人知的村子里生活了8年,小女子如今14岁了。
“咕嘟。”
这个国家的天很蓝,地很阔,肉食和素食都可以放心吃——目前没有听说人肉包子铺。不过,这里的人太少了!我不喜欢这个地方了。
“咕嘟、咕嘟。”
这里的人起名字有个特点,俗称叫撞生,就是孩子出生时父母看到什么景物,孩子就叫什么。我在这里听到的名字有雁南飞、冰凌花、云遮月……除了这些斯文雅致的名字外,还有狗子、大牛、铁皮等等。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我听说一个传闻。在这个洲上有一株极为古老的缇萦树,这株古树二百年一开花,而那缇萦花从开到落仅够人们数六个数字。传说,生在缇萦花开时节的人,会享尽一世荣耀。在25年前缇萦树开花期间,缇萦洲降生了三个生命,花开时一个,花盛时一个,花凋落的时候还有一个。而好巧不巧的是,这三个孩子的父亲是世交好友,孩子出生那晚,三位父亲正在一栋高阁上赏月观花,而观赏的就是眼前的缇萦花。因此,这三个从出生那刻起就注定了会是风华无双的人,被人们称为缇萦三公子,大哥霜风暖、二哥薪火旺、三弟楼听月。
“咕嘟嘟、咕嘟嘟、咕嘟嘟、咕嘟嘟。”
我还知道,关于这三个人的故事,从他们出生起就被传说不断,而最为有名的是,他们出生的那晚,专司天宫星象的简政大人特意给他们卜了一卦,分别得的判语是:霜风暖,才识不凡,功名荣达;薪火旺,家门繁昌,安富尊荣……
“咕嘟嘟嘟……”
终究没有再给三木看更多画面和听更多表述的时间,她最终气力耗尽,在没顶的湖水里渐渐失去了意识。
……
再次醒来时,三木发现她正躺在一张简易的床上。环视四周看看,这个小木屋四面透风,本该安窗户的地方都只是留了缺口却没有安。此时太阳已偏至正西,眼看就要往西没入了。
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自己睡了(昏迷了)多久,她决定去外面看看。
这里像是一个海边或是很大的湖边,除了她刚走出的小木屋,她没有看到其他的房屋建筑。但是却有很多的高高低低的山石和树木,还有互相交错的小石子路,有着很明显的人为痕迹。
三木转了许久,发现这里其实是一个岛,只是,这个岛很大,没有其他人家;也没有行人。走着有着,眼角瞥到路右边的临海亭上站着一个白衣人,长身玉立,衣袂翻飞,看着飘飘欲仙的样子。
三木赶紧转身往回走,避开他。走走转转,又看了几处风景。不知怎的,又绕回了刚才那个亭子处,那个似仙的人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三木再次转头离开。这次她也不打算看什么风景了,她决定直接回到刚才的小木屋里。可是,兜兜转转的,再一次回到了那个临海的亭子,那个人还是站在那里,姿势未变。
三木再次毫不停留,立马转身。
“真的怕见我吗?”那人发话了。
三木身子一僵,顿住不动。
那边,人也不再说话。
认命吧。
三木心中哀叹一声,然后脚步极轻,以很狗腿的方式,小碎步地跑着来到亭子前,跪在那人身后,恭恭敬敬地以五体投地地方式表现自己的虔诚,然后端正地跪好,将左腕的手串摘下来,双手捧着举过头顶。
那人并不回头,也不动,还是那么站着。
跪了好一会儿,三木的膝盖麻了,就屁股往旁边一委,改跪为坐,又将手串戴上了左腕,等着那人示下。
可那人毕竟不像凡人,站这么久,始终没有换一个姿势动上一动。只有海风呼啦啦地吹的他的衣角上下翻飞。
就这样,一仙一人,一站一坐,一个亭子里一个亭子外,僵持着。
直至太阳完全落山,红霞满天。
这时,一个白衣小童子端着茶盏过来,看了坐在亭子外面的三木一眼,脸现讶异之色,之后便上了亭子,“天尊,茶来了。”
那仙人嗯了一声,转身靠坐在亭子的美人靠上,慢慢抿着杯中茶,仍是侧身面朝海面而坐,不知道那海面有什么好看的。三木早就抻着脖子看过了,什么也没看到。
白衣童子临走前,实在忍不住,低声提醒她:“你怎地不出声?”
“嗯?”三木一愣,不禁问:“我能出声?”
“咳、咳”亭子上刚刚还一副八风不动模样的天尊轻轻咳了两声。
白衣童子不禁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嘴角噙了一分笑意。
“仙人喝茶也会呛到吗?”三木不解,像是发现了新鲜事。
“……”
“……”
还没等白衣童子反应过来,那个刚喝茶呛到的仙人立时起身走过来,抬脚就不轻不重地踹了三木的脚后跟一脚,不明喜怒地嗔斥一声,“你还是闭嘴的好。”然后衣袂飘飘地离开了。
看天尊走远了,白衣童子才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伸出一只手,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还帮她掸了掸衣服,“起来吧。”
“哦。”三木借着他的劲起身,她坐地上都坐得腿脚发麻了,“仙童,什么时候开晚饭?”她没话找话。
“嗯?”白衣童子转身看他,“我是兔精,不是仙童。这里没有晚饭。”
“……”三木果然神经够粗,只是那么一瞬就反应过来,说道,“哦,好的。”说完,转身就快速走开了。
等走出老远,确定那妖怪没跟上来后,她才捂住心口站定,两腿突突直打颤。谁能告诉她,她现在是活人还是死人?为什么会有妖精出没?
没人再施障眼法,三木顺利地回到了住处。可刚到屋子,就发现桌上摆着一个餐盒,里面装了四菜一汤,还全是她平时爱吃的几个菜。
三木一一看过之后,又一样样放回去,原来什么顺序,还是什么顺序,连餐盒在桌子上的位置都放回了原来的样子。
妖精的东西,她怎么敢吃!
之后,她就老老实实地到床上挺尸。
约么过了半个时辰,有小童子过来收拾碗筷,一看餐盒像未动封的样子,探头朝卧室看了看,试着低声问道:“姑娘是不喜欢,还是不想吃?”
房间里没有任何回音。
“公子?”
不等小童子再问,三木故作的呼噜声响起,心头却想到:果然是幻觉,怎么一会儿叫姑娘,一会儿叫公子的。她虽然现在身上穿着男仆的衣服,当时也是为了跟秦归出门时行动方便,但看她脸面,怎么看怎么是个姑娘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