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行风叶瞪大了眼眸，他们身旁这个太子殿下的气势太过决然，杀意从每分的动作，从每寸肌肤渗透出来，无不昭示着这个太子殿下起了杀心。


    而能让太子殿下对他们首领起了杀心的理由只有一个。一个二进顾清宇府邸的影卫没有留下的必要。


    风行风叶瞬间跪下，掷地有声，“殿下，首领绝不可能投靠三殿下，也绝对不会背叛于您。”


    面对风行风叶的恳求，无风不闻不问，一支箭搭在弦上蓄势待发。


    顾清濯愤怒，只有愤怒。自己的影卫竟敢拿箭对着他？！


    顾清濯的愤怒显而易见，可顾清濯周身都在颤抖着，脚上似冻了冰似的，寒意自心底一条条的蔓延上来。


    顾清濯周身包裹着愤怒的火焰，可他的心底却是冰冷的，至寒的。


    无风竟然与他为敌，这是顾清濯一辈子都无法设想的事。


    咻然一声，无风一箭射出，径直打落射向顾清濯面前的乱箭。箭锋被稍稍打偏，贴着顾清濯的鬓角出去，几缕断发飘荡了下来。


    若没有打中那乱箭，无风这一箭绝对会要了顾清濯的命。


    无风抬手，搭上了三支箭，从容不迫。


    箭锋所指，依旧是顾清濯。


    顾清濯的怒火被沉淀了下去，他愤怒，他心惊胆战，他浑身都如同被密密麻麻的针刺过一样难熬。他阴沉着脸，看向无风，“你敢。”


    无风在顾清濯唇瓣开启的那一刻放开手里的箭。砰砰三声，一箭贴着顾清濯的手背，一箭擦破了他的大腿，另一箭，直接贴着他的脸颊过去，血，流了下来。


    顾清濯再也无法容忍，愤然踏一步！


    无风轻松的再次搭上三支箭，准头没有丝毫改变。只是拉弓的动作快了几分，仿若顾清濯若是再动一下，势必要让顾清濯命丧当场。


    顾清濯丝毫不敢动弹，静止在原地，他只发抖着，是愤怒，是心寒，是无尽的野火愤怒的烧灼着。


    透着那一丝箭光，顾清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看得见无风，看得见无风要将他置于死地的决心。


    无风要杀他。


    冷，过分的冰冷让顾清濯连心口发疼，心神发颤。


    简直不可置信。


    无风的眼连在箭尖，注视着箭矢尽头的顾清濯，传音道，“滋味好受吗？”


    “你脑子有病？”顾清濯咬牙切齿的瞪着无风。


    无风的箭依旧逼视着，那箭锋是锐利，是破风，是锐不可当。


    “属下得知殿下来此的心情，殿下可有一分体会？”


    绷紧的弓弦，冰冷的寒光，破空的锐利，是战战兢兢，是忐忐忑忑，是仿若被扼住咽喉，生不生，死不死。


    顾清濯周身一颤，心尖都在瑟瑟发抖。顾清濯蓦然握紧了拳头，有无尽的火要撒，却仿佛浑身都被束缚住了。顾清濯被什么压制住了，紧紧的，深深的，毫无发泄的余地。


    顾清濯咬着牙板，让指甲死命抵着掌心，只有这样他才能不恼，不怒，不去想无风这句话的深意。


    “看来殿下已是明了。”


    无风手里的箭再次射出，打落射向顾清濯的箭矢。对风行风叶道，“救人。”


    阵法不能从内破除。风行风叶将带着绳索的箭矢射出，钉在承重柱上。无月和顾清濯便踏着绳索出来。


    无月和顾清濯离开塔楼之后，不一会那些矮墙又陷入了地面，泥土黏在一起，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无风来时未备马备车，一行人全凭双脚走着，一路上安静得过分。殿下要杀了首领，却又在最后救了首领。饶是风叶风行也不知究竟该如何面对着一触即发的局面。


    身为影卫的风叶风行无月无霜瞅见时机，连忙隐去了身形。只有顾清濯，顶着影卫无风的脸的顾清濯，一直跟在无风身后，往太子府走着，气氛紧张又压抑。


    顾清濯和无风没有任何交谈，静默的气氛一直延续着。


    行至太子歇息的院子，无月立马现身，跪下解释，“殿下，这次是无月想知道无风这半月未归究竟去了什么地方，一不小心中招，无风是赶来救属下的，此事与无风无关。”


    两个人死好过一个人死。


    可无月眼中的太子殿下，也就是无风，脸色深沉如水，没有丝毫松懈，“今晚不需要你们守夜，都回去。”


    “殿下！”这意思绝对是不会放过无风。无月急了，“殿下，无风一直恪守本分从未僭越。刚才您也看到了，那机关何其霸道，饶是无风被困十天半月实属常理。无风绝对不会背叛！”


    顾清濯却是冷笑，“殿下让你们走你们不走，非得我让你们走你们才走？”


    这话太过诛心。无月再无二话，转身走人，周遭的影卫也陆续离开。顾清濯冷嗤，“风侍卫无愧侍卫首领之名，人缘当真不错。是个人都跑出来替你求情。”


    顾清濯抬眼直视无风，他眸子冰冰冷冷。“那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吗？”


    “生气，愤怒。”无风回答的很利索，丝毫没有畏惧。


    顾清濯眉峰猛抬，“你给我跪下！”


    无风右腿后撤，高高在上直挺挺的身子低了下去。


    顾清濯眼见着他从与他平齐的高度一寸一寸落下，直到双膝跪地。


    无风一脸平静，没有丝毫的反抗。


    顾清濯罚无风跪着，可顾清濯眸子里的火没有丝毫的减弱。他想踢无风一脚，想打无风一拳，可这样的心思一起瞬间落了下来。


    只一腔怒火，七上八下。


    顾清濯一脚踹开了房门，力道极大。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来到书桌旁坐下，面前是整理好的书桌，笔墨纸砚分门别类放置的很清楚，公文也按顾清濯的习惯一一摆好。


    又是无风的杰作！


    仿若顾清濯生活的点点滴滴都离不开无风。


    顾清濯气愤的一扫，哗啦啦的东西摔了一地。噼里啪啦的声响里，他愤怒的声音几近失控，“放肆！放肆！”


    星野低垂，屋里灯火跳动。顾清濯大发雷霆，将东西摔了一地，他甚至起身一脚踹翻了书桌。他喘息着，愤怒着，可千言万语，终究只一句放肆。


    顾清濯过于愤怒，愤怒无风的放肆，愤怒无风的为所欲为。可他更恼怒的是自己。在无尽愤怒之下，掩盖着的是他的害怕，是他的胆怯。


    顾清濯无法想象无风与他成为对立面的一天。


    顾清濯胸膛不断起伏着，砰砰作响。


    顾清濯手指颤抖着，他在畏惧真相，畏惧无风背叛的瞬间他心里涌起的感受。


    那是胆怯，名为胆怯的背后沉寂着的是深沉的依赖，没有丝毫保留的依赖。


    无风是顾清濯最密不透风的一道墙，一旦破裂，袒露出的王国将不费一兵一卒便可攻下。


    顾清濯失了无风，将失了最后的屏障，最后的依赖，袒露最为真实的顾清濯，似浮萍游草，不知所踪。


    “不，我不能输。”顾清濯一拳接着一拳砸在了墙面，直到震破了皮肉，渗出血来。他抬起眸来，尽是血色。


    顾清濯是太子，永远不能低下高傲的头颅。他在乎无风，无风定然也是在乎他的。


    黑夜是漫长的，就如同顾清濯驳杂的思绪，在寂静中蔓延着。


    子时刚过，月升中天。无风仍然跪在院子里。


    顾清濯即便练了武，他的身体也是娇生惯养的，经不起打，经不起罚，痛觉自是异常敏锐。


    无风跪在由小圆石铺成的小路上，仅仅是两个时辰过去，酸麻涌了上来，紧接着是刺痛感便涌了上来。身体本能的想远离，理智却将他禁锢在原地。


    无风的脸色变得更加白皙，额头的发更被冷汗打湿。他在忍耐，忍着伤，忍着痛，忍受着分分秒秒的煎熬。


    吱呀一声，门开了。


    顾清濯没了震怒的失控，他冷着脸，手里拿着一沓沉甸甸的书。


    一迈出门，顾清濯就看到了满脸煞白的无风。无风一向镇定从容，对于任何惩罚都没有皱眉的时候。


    顾清濯从没见过这么狼狈的无风。


    顾清濯却是脚步不停，冷着脸，不带丝毫表情的走近无风，吩咐道，“抬手。”


    无风脊背挺得很直，可膝盖太疼，漫长的煎熬让无风几乎松了脊背，无法坚持。无风看见了顾清濯手里拿的书，他知道顾清濯要干什么。


    可这次无风当真是受不住了。


    无风只抬起了一只手臂。


    顾清濯没有道破无风有意的白痴行径，提醒道，“另一只手。”


    无风目视前方，听得顾清濯的语气无风便知今日他是躲不过这一劫。无风高抬两只手臂，与肩平齐。


    “手背。”顾清濯没有留丝毫的余地。


    无风的身体明显顿了一下，半晌没有动作。


    顾清濯也不催促，等着无风的反应。


    气氛胶着着，无风缓缓咽了一口气，将原本手心朝上的姿势改为手背朝上。


    顾清濯将手里的一沓书放上去，一半压在无风的手背与手腕，另一半托在他的手里。


    顾清濯想要去寻无风的视线，可无风只垂着眸子，让顾清濯探无可探。


    顾清濯问，声色没有丝毫起伏，“无风，你觉得你错了吗？”


    无风面无表情，没有丝毫动容甚至是思索，开口便是领罚，“属下领罚。”


    顾清濯瞬间将托住一半重量的手抽离。


    整叠书的重量沉甸甸的压下来，一瞬间让无风的手臂低了几分。


    “抬着，我不让你起不许起。”


    无风缓缓抬起手臂，直至与肩平齐。


    顾清濯这才转身进屋，片刻后屋里烛火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