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娇对这些达官贵人家的小姐不是太熟，反倒是李妍，京里头公子小姐举办的宴会都会去上一二回，在李娇没回来前，她便是京城里的长公主，少不得有人巴结着她。眼下这些秀女们中，有不少都与她私底下交好着。


    面容姣好，姿色不一的女子在李娇面前转了一圈又一圈。她手里拎着写有各家秀女家世名字的册子看了一遍又一遍。半晌，她叹了口气问道：“玉德有何看法？”


    李妍抿抿唇，看了眼底下的秀女们。这里头少保家千金和礼部尚书家千金与她最是要好，于是淡淡说道：“我瞧着三排第一位和第四位小姐模样秀丽，皇兄应是会喜欢的。”


    李娇打量了下她说的二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模样倒是秀美，既然这样便留下吧。”她抬颔示意宫人把绣有梅兰的绸带端过去。


    二人福身行礼，欣喜万分。


    李娇又转头问边上的丽嫔和两位昭仪，岂知这三人唯唯诺诺，直说着都好。她摇摇头不再为难她们，这三人家世算不上显贵，如今也只能得个嫔位、昭仪的名分，三人都有自知之明，殿下站着的秀女们有些日后位分要比她们高得多，这种情况下自然不能得罪了谁。


    她起身下去转悠了两圈。


    “张昕沅。”她看了眼名册低唤道。


    女子温婉一笑道：“回公主殿下，臣女正是。”


    李娇回以一笑，细细打量一圈，巧目倩兮，顾盼生辉，是个妙女子。她把绸带送去说道：“莫辜负本宫心意。”


    “喏。”张昕沅轻声道。


    刚想起步，她瞧了眼二排最后一人，饶有兴趣问道：“你叫何名？”


    “臣女赵倾。”女子不卑不亢道。


    “哦？卿本佳人的卿？”李娇问。


    “非也，倾世天下的倾。”她看着李娇道。


    李娇扬眉一挑，早看出这女子不一般，没想到话语也如此狂妄。她低头翻了翻名册，发现赵倾的位置原是在头一排的，老样子是与人换了个不起眼的位置，这话也是故意这么说。


    镇国将军府的小姐，果然气质非凡。


    她笑了下，取了绸带递去。


    赵倾不着痕迹的皱眉，半晌未接过绸带。李娇亦是耐性十足，勾唇看着她，眼底确是‘今日你非得接下’的神色。最终，赵倾深吐一口气抬手接下。


    李娇方才满意的看下一个，路过文国公府两位小姐面前她顿了顿脚步。文秀抬颜冲她笑了笑，复又低下头去。文瑜倒是怔怔然站着，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文国公府送二人入宫纯粹就是来充数的，先不说文国公的算盘打得精早就暗地里挑好了贤婿，自然不可能让她们被皇帝选中。就是李娇代为挑选，也不可能选他们家的女儿放在李曦身边。


    她看着二人蹙了蹙眉，不知怎么眼皮突然跳了起来，总感觉不太舒服。她揉了揉眉心随手拿过绸带递给身旁娇小女子。


    那女子怯怯道：“谢公主殿下。”


    李娇睨了她一眼，模样倒是可爱，随即“嗯”了声越过她离开。


    一圈下来，挑了十来个秀女入了李曦后宫，至于怎么分配位分封号，这就交给李曦了。


    “就这样吧。”她重新坐会殿上说道。


    没被选中的秀女们露出失望的神色，陆续排着队准备退出殿去。文瑜低垂着头，紧紧握住拳头，她不甘心，这次没被选中，她的爷爷和父亲就要将她嫁去明威将军府，她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她在等，等最后的希望……


    “陛下驾到——”


    众人吃了一惊，纷纷顿下脚步跪地俯拜。


    李娇微微福身，讶然看着他。


    “朕闲来无事过来瞧瞧。”李曦笑道。


    秀女们第一次见到圣颜，羞涩的拿眼偷偷瞧着李曦。


    李曦扫视了一周，问道：“皇姐选了哪些人？”


    “刘嬷嬷。”李娇唤道。


    刘嬷嬷点头，忙站出来喊道：“拿了绸带的留下，其余的离开。”


    “慢着。”李曦突然出声，他下去走了一遭，最后站在文瑜面前道：“这个秀女不错，留下吧。”


    文瑜扬起希翼的目光，跪地谢恩。


    毓秀宫一时静默无声，文秀惊怔在原地，李娇则脸色沉下，抿着唇不语。


    朝元殿只有李曦和李娇二人。


    李曦小心翼翼唤她：“皇姐。”


    她静默片刻，带着一丝薄怒问道：“你知道她是何人？”


    “知道，文国公府的二小姐。”他道。


    “既然知道，你怎么还……”她有些无奈，来回踱着步道：“她可是文太妃的侄女啊，你初登皇位根基不稳，怎可在这时候纳文家小姐？”


    “皇姐，文瑜和文家其他人不同。”李曦说道：“她的上头有个比她漂亮比她机灵的姐姐，她的光芒都被她的姐姐所遮盖，在家里并不受宠。”


    李曦露出一丝涩然的笑容来：“你瞧，她多像我啊。她渴望脱离那里，她的渴望令我心疼。”


    李娇冷冷道：“她告诉你的？”


    “不，是我问她的。那日我路过御花园，看见她在树下落泪，一时好奇便问了她。”


    “曦儿，你可有想过这可能是她有意为之？”


    “皇姐，你知道吗？我并不想做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这个位置太孤单了，我不知道谁对我是真心还是假意，我要防备着所有人。”他眼底溢满泪光，低落道：“文瑜的经历我感同身受，我相信她没有骗我。”


    “曦儿……”


    傅公公站在门外守着，远远的见来了个人，忙迎了上去。


    “顾大人。”他唤道。


    “傅公公。”顾言之道：“劳烦公公通报一声，顾言之求见。”


    “顾大人稍等。”傅公公压低声音道：“今日秋选，陛下当着众人的面点了文国公府二小姐的名，眼下淮阳公主正和陛下生气着呢。”


    顾言之淡淡皱眉，思虑片刻道：“无妨，我进去劝劝。”


    顾言之踏入殿内，只觉气氛略显沉重，李娇面无表情的坐在榻上端着茶轻啜，李曦则时不时看上她一眼。


    “陛下，公主殿下。”顾言之请安道。


    李曦看到他‘如获大赦’般松了口气，弯唇道：“顾大人来啦。”


    李娇瞧了他一眼，面上稍稍有些不自然，但依旧没理会他。


    “微臣方才在外听傅公公说了，陛下想收文国公家小姐入后宫。”


    李曦点点头，朝着顾言之挤眉弄眼，示意他哄哄李娇。


    顾言之想了想道：“陛下是君上，收谁入后宫皆无可厚非。”


    李娇蓦然把茶盏掷放在桌上，茶水逸出洒了遍地。她冷硬着声道：“陛下，我先回去了。”


    “皇姐……”李曦唤道，见她出了门，他对着顾言之急道：“你快去追呀。”


    “臣遵旨。”他快步追去。


    “娇娇。”他追上去，拉住她。


    李娇甩开他的手，瞪着他道：“放肆，谁准你叫本宫名讳的。”


    顾言之轻笑了下，说道：“我知道你在生气，气陛下擅自做主收了文家二小姐，气我附和陛下与你‘作对’，可是如此？”


    她深吸一口气才诘问道：“顾言之，你明知道文家拥护李昶，文太妃和他这几年来虎视眈眈盯着皇位从未死心，为何还同意曦儿的做法？”


    “皇位谁都可以觊觎，可是想登上这个位置又谈何容易，陛下始终是天下的主宰，你怕文家对陛下不利，文家或许也忌惮陛下的用意。”


    她皱眉看他，半晌迟疑道：“你是什么意思？”


    顾言之道：“文家想用文二小姐来左右陛下，我们也可以利用文二小姐牵制文家不是么？”


    她叹息道：“当初国舅夫人带她去公主府我竟没看出她颇有心计，原本只想搅黄她与明威将军府的婚事，谁料她竟暗中接近曦儿入了后宫。”


    “文国公早与明威将军暗下结亲，如今二小姐被陛下相中，二府间必然始料未及。既然事已落定，只需让明威将军以为文国公突然毁约，为求荣华把孙女送入后宫，依照明威将军的性情定会恼怒不已，唾骂文国公言而无信。”


    她神情略微放松，软下话语道：“这样也好，只是文瑜位分还需斟酌。”


    “我稍后会同陛下再商谈此事。”他道。


    她颔首点头：“既然如此，本宫先回府了。”为了秋选这事，她好些日子没回府去，此刻还有些想念府上的人。


    “路上小心。”他弯唇看着她。


    她脸颊微微发热，淡淡“嗯”了声才离开，身后灼热的目光一直伴随着她直至消失在宫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