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成是其他任何一个成员，苏叶都能用沟通交流来调节对方的心情，唯独高天正，苏叶和他相处了两年多始终没能找到情感的切入点。


    除了陪伴，他也说不出任何可以安慰的话。


    高天正埋低头紧握着双手克制自己不出声，眼泪却不停地一颗颗往下砸，不愿被看到狼狈的一面，又无法抑制住情绪。


    剧烈起伏的胸膛和不稳的呼吸，看着都让人于心不忍。


    “你们”门口传来涂南生的声音。


    苏叶下意识的避开，把脸转向里面并悄悄用手指往外刮了一下脸颊。


    “”


    涂南生站在门口怔了下。


    原本就不太放心这俩人单独相处，想说过来看看怎么半天没出来，谁知一推开门就看见高天正无声哭得厉害，而坐在一旁安抚着他后背的苏叶神情忧郁，不知是不是灯光问题，似乎隐约看见苏叶眸底浮着一层水光。


    随着“你们”两字一出，他飞快扭头的动作更是让涂南生心底一沉，他背对着门以为自己动作隐蔽，可事实上从门这边望过去，那种小心的擦拭反而意外显眼。


    涂南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像他亲眼看着苏叶扔了一颗石头在自己的心底，可以看见它坠落心湖所激起的浪花、摇曳的涟漪，却怎么也看不清它沉没的终点。


    这让他不知所措的同时，也感到一丝针扎似的刺痛。


    “元芋——”


    不得不感谢他永远理智快于情感的反射性应急能力，即使目光和心神依然无法从苏叶身上移开，他的行动力却保持了该有的水平。


    这种时候必须先把两人隔开，有苏叶在高天正根本控制不住情绪，叫来他最亲近的人是对的。


    “怎么了？”元芋拖鞋踩得吧嗒响，可一来到书房门口看清状况，他疑问不解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神色沉着的擦着肩错开叫自己过来的队长，疾步走过去，而正顾忌苏叶情绪的涂南生下意识的张了张口，还来不及说些什么，苏叶已经主动起身给元芋腾开位置。


    涂南生目不转睛的望着他，那低垂着睫毛的眸底看不到半点水光，苏叶平静地脸上看不出一丝脆弱，他泰然自若的态度几乎让涂南生以为之前都是自己的错觉，可也只是几乎。


    两人心照不宣的退出书房，关上门给元芋留下足够的空间。


    “他好像是因为我才情绪失控的。”


    后背抵着墙，苏叶漫无目的的瞄着天花板，“可能是我真的没有努力接近过他，看见他哭的时候，我竟然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想不出来。”


    涂南生靠着他腿边坐在地板上，两只手搭在交叉盘腿的膝盖上，学着弟弟的样子出神的望着不知名的角落。


    这样两人什么都不做地靠在一起发呆，会让人有一种想要倾诉的欲／望。


    “你知道当我听到天正退学的消息的时候，心里有多生气吗？”过了一会儿，涂南生主动提起了中午从经纪人那儿听到这件事的心情。


    苏叶低下头，只看到了坐在自己脚边的哥哥黑乎乎的头顶，和一个小小的发旋。


    “我不是对天正生气，我是对自己生气。”涂南生微微勾起了嘴角，“因为我发现，自己嘴上说是你们的队长，结果关键时刻却连最小的弟弟遇到了什么挫折都不知道。”


    “”


    “我是对自己感到失望。”


    他靠在苏叶腿侧，像是感到了疲倦，语气十分低落，“你呢？你有没有也对我这个哥哥感到失望过？”


    既帮不了你缓解来自经纪人的压力，也没能提前察觉到天正厌学。


    这样的队长，这样的哥哥，让你失望了吗？


    苏叶背靠墙慢慢滑着坐下来，望着他哥从侧面看过去格外英挺的眉峰，似乎能隐约从中感受到一丝落寞。


    这个在忙碌的行程中像避风港一样努力照顾每一个成员的哥哥，此时也不过刚大学毕业，翻过年也才二十二岁。


    可对他来说，一时的疏忽大意都是不可饶恕的。


    这句话与其说是询问，更像是一种自我否定。


    苏叶闭上眼，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慢慢地回想起了两人并肩坐在地上作词的场景，那时的宿舍还没现在大，也没有书房，灵感来了拿笔就写，也不讲究押韵。


    偶尔燕允也会过来凑一下热闹，情绪上来了还会诗兴大发，就是水平不怎么样，而涂南生在书房至今都保留着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苏叶低声吟诵，“当你有一天下决心瞧我不起，用侮蔑的眼光衡量我的轻重，我将站在你那边打击我自己，证明你的贤德，尽管你已经背盟。”


    南生哥问他有没有失望，苏叶回答不了。


    因为即便否认也无法更改南生哥对自身的批判，所以苏叶只能借诗来阐述自己的想法。


    “我那么衷心属你，我爱到那样，为你的美誉愿承当一切诽谤。”


    ——你怎么看待我、看待自己都没关系，我一如既往的信任你、依赖你、重视你甚至远远超过我自己，哪怕你轻蔑我。


    涂南生怔住了，一颗心怦怦直跳。


    欣喜、快慰、愉悦、满足那么多词语竟然没有一个能囊括他此刻的心情——那夹杂了太多过于复杂的情感，满满的堆积在胸腔里，鼓噪得让人心潮澎湃，让他久久无法回神。


    “所以，南生哥，你以后不要再问我这种问题了。”


    感性对苏叶来说是一件很伤感的事，他的经历注定不能留下太多无法割舍的回忆，人走茶凉，再也没有比他更理解这个词含义的人了。


    幸好，他的感性来的快去的也快。


    苏叶出神的想，如果要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大概是雪吧。


    思考片刻，他撞了下涂南生的肩膀，“这次的专辑的主题概念不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对梦想的追逐、未来的向往以及看待社会的角度和情感’对吧？！”


    “唔恩？恩。”还沉浸在弟弟告白中无法自拔的涂南生艰难的找回了理智，他回望苏叶，对方稍纵即逝的那一点忧郁的情怀，像盛夏的一缕清风，从湛蓝的晴空掠过浮云、拂过林海，如果自己没有恰好抓住，或许它就会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角落。


    虽然有点遗憾，但是苏叶能这么快整理好心情，涂南生也只会为他的从容感到欣慰，将悸动藏在心底，顺着弟弟的话题谈起了音乐。


    “主线是关于我们这一代如何追寻梦想，如何看待这个世界。同时也是想和同龄人用音乐进行交流，希望彼此可以产生共鸣，向大众宣告我们追逐的流行和前卫是一种积极向上的追梦情感，更多的是纯粹、阳光、真挚的比较正能量的。”


    只要一说起音乐就滔滔不绝的这个习惯让苏叶不禁莞尔，“那抒情曲定了吗？”


    “第一波抒情主打对社会的赞美颂，第二波制作人说要写一首给粉丝的歌。”


    “snow。”


    “你有别想法？”居然连歌名都取好了，涂南生侧过头，“我昨天才跟制作人商量新专的事，他还说你之前写的词太低迷了，不适合这次的概念专辑。”


    “你爱如雪花，还未冰凉，就已消融。”


    “哦～”忍不住摸摸弟弟的头，涂南生心态微妙，“我怎么听着像是有感而发，你这是春心萌动了？”


    “哥，你觉得我们跟粉丝是什么关系？”


    “贩卖梦想？”


    苏叶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错，是恋爱关系。”说着从地板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俯视他哥，“所以欲擒故纵是很有必要的，以退为进才能让她们知道我们对彼此的重要性。”


    涂南生望着弟弟，配合的微笑点头，“恩，你是说用雪来比喻一些不太铁杆的粉丝，然后以抒情伤感来论述我们之间并不止是她们单向输出的关系，借控诉来加深彼此的了解，恩这也是对她们的存在表示肯定和在意，不错啊，我觉得这个想法很好，那歌词你来写？”


    “我先写，不行再让允哥修改一下。”


    燕允：呵呵。


    一顿饭吃到最后只剩他一人，垃圾他来收，碗筷他来洗，结果刚擦完桌子就听见苏叶给他哥念诗。


    还特么念的是莎士比亚。


    念诗也就算了，从交流感情突然变向音乐会谈也没关系，但是你们谈你们的，凭啥扫尾就到我了。


    燕允一脸冷漠的穿过客厅，“免了，又没人给我念诗来激发一下创作力，让你南生哥写。”


    卧室的门“砰”的一声关上。


    苏叶：“是不是你之前说体重的事惹他生气了？”


    “不会吧。”


    从餐厅快速扫荡一圈回来的涂南生难过的摸了摸肚子，有一丝丝莫名的委屈，“还没吃饱他就把东西收了，我肚子饿着都没气，他吃饱喝足了有什么好气的。”


    门唰的一下打开。


    燕允冷笑：“你不是会做三明治吗？鸡肉、火腿、芝士随便你，爱放多少放多少。”


    砰。


    门再度关上。


    苏叶和涂南生面面相觑，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心底残留的那点郁气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