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峥在HR一言难尽的眼神注视下, 根据她的推荐叫了一家外卖送红糖姜茶，特意选了玻璃杯装的，还能顺便暖暖手。


    等待送达的时间里，纸上的一页页数据不再具有吸引力，陆言峥开始认真地思考, 让叶明歌加入陆柯的提议。


    陆柯刚起步不到一年，现阶段尚能依靠外包解决平面设计需求, 但用不了多长时间，外包合作的方式肯定就不再适合一家成熟的公司。


    他之前对HR说，能满足柯左要求的设计很难找, 这的确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如果能让叶明歌加入，自然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可问题就在于，叶明歌愿意吗？


    倘若换了是三年前的叶明歌, 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因为这本就是他们之间的约定。


    大学期间叶明歌也接过一些外包, 那几年里她算是把各种极品甲方全部认识了一遍，每次跟陆言峥吐槽的时候，说着说着能把自己给气笑了。


    有一回陆言峥听过之后，问：“那以后我开公司，你来给我做设计, 好不好？”


    叶明歌说：“万一你当了老板, 也开始对我指手画脚怎么办？在公司要给老板留面子的, 吵又不能吵, 还不是照样很憋屈。”


    “那你在公司受了委屈，回家就罚我啊。”陆言峥靠在沙发上，侧脸看着她笑。


    叶明歌的睫毛扑闪几下：“怎么罚呀？”


    “你说呢？”他意有所指地反问。


    两人视线交错，陆言峥勾起唇角，对她的暗示了然于心。他拉过叶明歌的手腕，轻轻把人往一带，女孩顺势倒在他怀里，身体亲密地贴着彼此。


    叶明歌手撑着他的胸膛，低头在他喉结那儿猫似的舔了一下：“这么罚，喜不喜欢？”


    陆言峥呼吸一滞，再开口时哑了声，又带上点懒洋洋的调子：“喜欢死了。”


    ·


    身体往后靠上椅背，陆言峥疲倦地揉揉眉心，打算等下找叶明歌谈一谈这件事。


    敲门声响，得到允许后，前台小姑娘露了面，手里提着刚刚送到的红糖姜茶：“陆总，您的外卖送到了。”


    陆言峥点点头：“放在这里吧，谢谢。”


    将手里的纸袋放到办公桌上，小姑娘正要离开，又听见陆言峥问：“外面是什么动静？”


    办公室隔音效果很好，可刚才前台进来时，一些听上去还挺欢快的吵闹声也一并飘了进来。


    前台笑着说：“好像是温云舟请客，给产品组集体点了奶茶。”


    陆言峥表面上不置可否，心里却在嘀咕，马上就要到下午茶时间了，温云舟点什么奶茶，不把陆柯的员工福利放在眼里吗？


    前台关上门出去，陆言峥拿起纸袋，小心地撕去上面粘着的订单标签，又用手贴着纸袋试了一下温度，确认姜茶足够暖和，才理了理衬衫领口，拧开了办公室的木门。


    他没去管产品组那边的热闹，径直往叶明歌的方向走去。


    谁知刚迈出去没几步，就见温云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捧着一杯饮料窜到了叶明歌身边。


    “叶小姐，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温云舟微笑着递上手里的东西，“刚好不小心多订了一杯热牛奶，喝了能舒服点。”


    陆言峥咬紧牙关，胸口某个位置猛的抽搐一下，像是被人用刀子往心脏里翻搅。


    叶明歌不着痕迹地捂住小腹，抬起眼愣了愣：“谢谢，但我……”


    “她不喝牛奶。”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出。


    陆言峥面无表情地过来，一个灵活走位不动声色地把温云舟挡住，然后望向叶明歌笑了一下，将纸袋放到了桌上。


    附近的申义几人把脸埋在屏幕后面，彼此眼神中全是“卧槽！”的含义。


    温云舟算是陆柯员工里为数不多不怕的陆言峥的人，正面迎上老板也不显怯意，只是淡定地扬了扬眉：“谢谢陆总提醒，我记住了。”


    陆言峥一记眼刀冷飕飕地刮过他的脖子：“听说你请产品组喝饮料？”


    “对啊，打算刮胡子换新造型了，庆祝一下。”温云舟说。


    陆言峥哦了一声，紧接着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淡淡地说：“明年北美黑胡桃木的进口成本增加，你那个双门书柜是不是该考虑换个材质？学会给公司控制成本也是家具设计师的能力之一。”


    温云舟点头：“我有备选方案，柯总已经看过了。”


    “……两位有事去一边谈，行吗？”叶明歌忍无可忍，打断两个男人，“你们影响我的思路了。”


    “已经谈完了，”陆言峥冲温云舟扬扬下巴，“你回去忙吧。”


    温云舟哽了一下，陆言峥到底是老板，既然发了话他也不好继续逗留在这里。


    那杯牛奶他没带走，陆言峥看了觉得碍眼，很想把它直接扔进垃圾桶。


    叶明歌把垂落的发丝挽到耳后：“别看了，想喝你就拿走。”


    陆言峥果断拒绝：“不喝。”


    “……”叶明歌沉默几秒，又问，“你找我有事？”


    陆言峥本来是有事要跟她商量的——关于正式入职的提议。可他垂下眼观察了一下叶明歌的脸色，发现比他以往熟悉的还要苍白不少，现在不是谈事的好时机。


    叶明歌今天没化妆，没有口红增色的嘴色也有一点暗淡。


    他压低声音问：“很疼？要不要回去休息？”


    熟悉的关切再一次在耳边萦绕，叶明歌一时有些不适应。陆言峥方才那句话问得很小声，因为显得格外温柔，语气担心得和以前每个月的这几天一模一样。


    叶明歌的生理期状态，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虽然不能活蹦乱跳，但也不至于痛得满地打滚，只是不太舒服而已。


    手指在鼠标滚轮上摩挲几下，她想了想说：“还好，就是有点冷，可能昨晚受了寒。”


    陆言峥说：“那我把空调温度开大点。”


    “别别别，”她连忙拦住，“现在这温度是正常的，再调大别人受不了。”


    陆言峥只好作罢：“那你如果撑不住，提前走也没关系，反正不用算考勤。”


    叶明歌只好答应，好不容易才送走了这尊大佛。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转头看见申义请来的那个小男生程序员正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笑。


    “小叶姐姐，陆总喜欢你呢。”


    叶明歌瞪他一眼，把温云舟送的牛奶放到他桌上：“少废话。”


    小男生拿过牛奶满足地喝了起来，叶明歌则打开纸袋，看清了里面装着的红糖姜茶。


    她从小体寒，每次喝了红糖姜茶都能舒服一点。


    可是她没想到，三年过去，陆言峥竟然还记得她的这个习惯。


    慢慢拧开玻璃杯的盖子，热腾腾的姜茶滋润过喉咙，小腹那种酸胀的感觉变得不那么明显，连带着身体也真的暖和了起来。


    叶明歌犹豫了一下，给陆言峥发去一条消息。


    【谢谢。】


    ·


    当天下班回到家里，叶明歌往热水袋里灌了热水，然后就躺在沙发上一边捂肚子一边刷家具相关的资讯网站。


    她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为陆柯服务，有空的时候都会想尽量多吸取一点相关的知识。


    旺仔咬着牵引绳跑到沙发边，舔了舔她垂下来的手指，眼巴巴地想出去玩。


    “今天可能不行哦。”她歉意地拍拍旺仔的脑袋，旺仔嗷呜一声，湿漉漉的眼睛流露出失落的情绪。


    叶明歌难受地侧过身，指了下自己的肚子。


    旺仔像是懂了她的意思，一跃跳上沙发，在她身边蜷成一团。


    毛茸茸暖乎乎的身体为她提供了些许温度，叶明歌欣慰地捏了捏它的耳朵，继续浏览网站。


    看着看着，一条资讯映入她的眼帘。


    这周会有一场家具行业成果分享会议在申城举办，根据介绍来看，参加会议的都是面向年轻人的自主品牌，研物自然也在与会名单之中。


    而这一次的讨论内容，其中一项恰好是如何利用视觉艺术营造家具品牌特色。


    叶明歌心中一动，往下滑动屏幕，却遗憾地发现这是一场各品牌高层之间的内部交流会议。


    虽然秉承共享精神，会议相关结论会在今后对外公开，但肯定还是比不过亲自到现场听大家讨论的效果好。


    叶明歌想了想，还是跟柯左打听了一下。


    柯左的回复果然证实了网上的说法，能参加会议的人员有限，哪怕像研物这样今年引起了业内广泛关注的新兴品牌，也只拿到了两张门票。


    不用说，门票肯定属于陆言峥和柯左。


    【我知道你想去听哪一场分享会，到时候我帮你把要点都记下来，回来跟你一起讨论。】


    柯左承诺完后，又发出一个握拳的表情：【争取让研物明年更上一层楼，那样就能多拿几张票带你一起去了！】


    他的这份热情让叶明歌忍俊不禁，笑过之后却突然意识到，明年的这个时候，她和陆柯的外包合作肯定已经结束了。


    心里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叶明歌皱了皱眉，决定不去管它。


    她的当务之急是准备联系平面设计，等app这部分的工作忙完以后，就要迎接更为庞大的工作量。


    但凡不是混饭吃的平面设计师，大多都是有才华的人。叶明歌还很年轻，想要主导一个品牌的整体设计，那么她就必须要有能够服众的能力。


    否则别人不会甘愿听她一个年轻女孩子指挥。


    叶明歌考虑了一阵，在手机上记录下参加工作以来做过的设计作品列表，打算等过两天精力充足了，再从中挑选出几个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做成PPT，就把它们当作是自己的名片。


    考虑到只需要两到三个帮手，叶明歌没有在申城的设计师群里发布消息，只是联系了几位同行，小范围地把自己这边的情况告诉了对方。


    各自简单聊了几句，大家心里都有了底，约好等她手头的工作处理完后，再找一天碰头一起详谈。


    等叶明歌放下手机的时候，旺仔已经在她身边呼呼大睡。她轻手轻脚地下了沙发，打算去倒杯热水，不料柯左却在这时发来了新的消息。


    他先是发表了一番国外某个家具设计师的龟毛难搞，然后表示为了达成和对方的合作，他必须尽快亲自出国一趟和那位龟毛的外国友人面对面地交流一次，而他这一走肯定不能马上回来，肯定会错过那个内部分享会议。


    简而言之，他决定把机会让给叶明歌。


    叶明歌盯着屏幕沉默许久，打字回复：【又是陆言峥的套路？】


    【啊？他套路过你吗？】柯左表现出不知情的样子。


    叶明歌眯起眼，似乎想从手机字体里分辨出这句话的真实程度，可惜半分钟过去，她实在看不出来。


    【真的不是陆言峥派你来的？】叶明歌只好再次问道。


    不知是哪个字眼扎了柯左的心，下一条消息他回得义愤填膺：【陆言峥派我来，我就来？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虽然他表面上是个CEO，但在公司里我跟他是平起平坐，我和他都是老板！】


    叶明歌抽抽嘴角，怀疑自己可能不小心伤到了柯左的自尊心。


    不过正所谓机会难得，既然柯左来不了，那么叶明歌还是不会傻到因为陆言峥就放弃机会，当场就答应了下来。


    ·


    与此同时，十几公里外的陆柯贸易。


    柯左撇着嘴，一脸委屈地把手机拿给陆言峥看：“喏，答、答应了。”


    陆言峥扫了一眼：“谢了。”


    “太太太为难我、我了，你，明知……知道，我不不喜欢……”柯左今晚饱受欺压，悲愤到话说得更不流畅，好半天都没能把一句话说完整。


    陆言峥心领神会地帮他补上：“对，你不喜欢去跟家具设计师讨论合作细节。但陆柯的产品负责人是你，这方面的工作本来就是你的职责，只不过以前都是我帮你代劳了而已。”


    柯左心虚地耷拉下脑袋。


    陆柯最近确实在跟国外一名家具设计师接洽，想把对方的几款新品签下引入到国内由他们发售。但那位家具设计师性格古怪，好几次眼看都要签合同了，又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开始纠结。


    今天柯左和陆言峥都在公司加班。他收到叶明歌询问会议情况的同时，陆言峥就收到消息，得知那位家具设计师之所以总是出尔反尔，原来是因为国内有一家竞争品牌也在与他接触。


    两人一合计，都认为越洋沟通效率太低，继续下去恐怕要被人抢先，必须马上亲自去进行一次面谈，越早把合同签定越好。


    只不过在该派谁去的问题上，陆言峥这次不想代劳，直接叫柯左自己带一位商务组的同事去。


    柯左哼唧半天，觉得他就不该让陆言峥知道叶明歌也想去听分享会。


    【奸诈、卑鄙、无耻。】柯左输人不输阵，恶狠狠地在手机上打出三个词汇给他看。


    陆言峥没有反驳，把这些批评照单全收。


    等柯左抱怨结束，他才幽幽地叹了口气：“今天温云舟给她送牛奶了，我不想继续耽搁下去。我……我怕她会被人抢走。”


    “唔，他、他有有和你，竞争的，资格。”柯左说。


    “嗯，我知道。”


    陆言峥垂下眼眸，觉得今天和温云舟针锋相对的行为其实有些失态，难怪叶明歌后来都看不下去，想让他们两个都走开。


    可是就像柯左所说的那样，温云舟有资格追求叶明歌。


    他只是叶明歌的前男友，没有权利把想要与她接触的男人都赶走。而且就算不是温云舟，也可能会是别的陈云舟李云舟，想要通过各种方式获取叶明歌的青睐。


    随着重逢的时间越长，他要产生的醋意只会越多。


    哪怕叶明歌对待温云舟的态度并不热忱，可每当看见他们有所接触的时候，陆言峥的心里还是像扎进了一根刺，让他浑身难受。


    只是看上一眼，都会让他感到喉咙发紧，几乎无法呼吸。


    陆言峥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弯下腰，手挡住脸重重地喘了口气。


    柯左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忙问：“怎么？”


    “我突然……”陆言峥的手背青筋毕现，男人哑着声，迟来地领悟到了什么，“我突然明白她的感受了。”